雨后天晴,太阳便热烈,夏天迫不及待,开始自燃。那是一个成熟的季节,所有的生命都不甘寂寞,尽情地表演,不需要站队,没有立场观点,目的非常明确,奉献。
腻烦了超市里的反季节果蔬,老想吃一点新鲜,大自然的赐予总是那么慷慨,刚开春时的地地菜、苜蓿、紧接着香椿、白蒿芽上市,洋槐花接踵而来,岁月流逝,时过境迁,当年度春荒时吃过的野菜成为餐桌上的佳肴,让古稀老人不胜感慨。
闹不清那些在小区门口摆地摊的农民惹谁了?城管总是在无情地追赶,人人都要生活,地摊经济也是一道风采,如果有碍卫生和城市形象可以规范,一概取缔有点不合情理。
算了,别那么激动,一遇到不平事就由不得愤慨,好像是一种天性,改变很难。感觉中那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城管来了,摆摊的农民一哄而散,城管走了,那些卖菜的农民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垃圾桶前依然有人翻检,超市里特价商品供应那些穷人,所谓的“特价”不是变质就是过期。
说什么来着?点燃夏天。好歹你有一点微薄的退休金,不需要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春节前尽管一斤草莓卖三十五元,你仍然买几斤让老婆尝尝鲜,钱是一种流通的商品,花掉以后才属于自己。没钱人做着有钱人的梦,这般年纪了为谁攒钱?
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么,夏天的标志是什么?其实不用下楼,站在窗子前你就清楚,看楼下的人行道上,年轻的女人穿起了短裙,裸露着青春的健美。你被窗外探头的阳光熏染,搀扶着久病的老婆下楼,所有的花儿都已经凋谢,唯有石榴花绽开花蕾,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享受阳光,看喷泉好似一朵盛开的莲花。老婆在喋喋不休地回忆过去,回忆她们那个坐落在洛河畔边的村庄,好像最多的回忆是儿时,少年的时光总跟菜篮子为伴,认识苦苣、地地菜,认识灰条条、木咕嘟蔓,还认识苜蓿白蒿芽榆钱钱。困难的岁月川道里的日子总比塬面上好过,有些往事老婆总在不停地诉说,好像拴成的老大用二斗糜子给拴成换下一个媳妇,那女子一来到拴成家里就不走了,贪婪拴成家的糜子馍,据说一顿饭能吃四个糜子馍喝两碗糊汤,吃完了眼睛瞅着拴成,总担心拴成看不上她。
我们这一代人跟共和国同龄,耄耋之年只剩下回忆,反思是为了更好地面向未来,让年轻人再不要重走我们走过的老路。童年的我们伴随着野菜长大,我们的吃饭碗里有妈妈心酸的眼泪,看那人行道上年轻的妈妈推着襁褓中的孩子悠闲地走过,你的脑海里总是不合时宜地再现二丫死亡后用干草裹着全身光着双脚……那是我童年的一个玩伴,据说是因为拉痢疾无钱买药。
天空瓦蓝,岁月老了,阳光还是那么热烈,初夏的日子让人留恋。不知不觉坐了一个多小时,老婆说她身上已经出汗。颤巍巍站起来,互相搀扶着来到小区外边,看一排排一行行,樱桃红得耀眼。最初上市的樱桃卖四十块钱一斤,这几天降价了,最好的才二十五块,好像没有人讨价还价,年轻人拿着手机潇洒地一扫,提着袋子健步离开。总有一些老人手里攥着毛票,在果菜摊子前流连,他们不指望吃那些高档水果,买一斤三块钱的毛杏尝鲜。老婆说她想吃香瓜,洛河岸边的瓜田让人思念,卖瓜的是个嘴甜的小伙子,他说他的香瓜来自白鹿原。一听说白鹿原老婆来了精神,立刻挑拣了两个带回家来,切开尝尝还可,总是吃不出儿时的感觉。
清明刚过就拾掇着回洛川,一直过了两个月还无法动身。不清楚大医院看病时的程序,据说找专家检查需要预约。老婆说她经常头晕,女儿预约了几次终于挂上号,专家给你开了几张检查单,检查做完后又要预约,这一次预约到六月一号,大医院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看病的地方,可是老婆总是迷信那些大医院的专家大夫,你只能顺着她。
小满已经过去,下一个节气就是芒种。城市里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不知道布谷鸟回来了没有?还有那崖畔上盛开的山丹丹花,放羊老汉吼出来的酸曲……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回来。
2023年5月20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