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明的确不正常,方大同第一个想到的是再去找林大师看看,何启发的意思是,先去看看心理医生。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林大师那里,已经很熟悉方晓明的情况,别管是不是身上带了什么,至少不会有坏处。何启发的意思是,这跟撞鬼没啥关系,
“他自己也说了,那天上山就控制不住。没去碰那些坟也是那样,可见没关系。”
“不行,还是得再去趟,不然我心里真的不踏实。”
方晓明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何从那里跑,何从实在没办法,干脆跟家长说,晚上我们都回家住吧。中午,为了照顾别让方晓明跑来跑去,她就去找方晓明。
方大同又想方设法跟林大师联系上,那边山里没有任何信号,最近的能接收信号的地方是山下的一个管理处。听说了林大师最近没有外出,方大同才定好周末就过去。
何启发这边看方大同的意思,是想让何从学个信息工程之类的,他已经开始打听哪个学校更好些。如果选定了继续走军校这条路,档案肯定要调进体制里的。他开始活动门路,想尽早把好的学校名额定下来。
他打电话给在档案处的冯柏科:
“老冯啊,跟你打听点事......”就见方晓明幽灵一样的从客厅游到餐厅,转一圈,又飘到楼上,进屋关门,“就是我闺女的档案的事。”
“啊,对,就是想问问提前调出来行不行?”方晓明又游下来,何从还没到家,方晓明就跟游魂一样来回不安的到处转。
“嗯,我就想着要是提前能提,我就定好学校,先把档案都转了,这样踏实。”他又见方晓明扒着阳台窗户往下看,也不知怎么得,就觉得危险,赶紧过去拉了他一把,把他拉进客厅。
“行,那咱俩见面聊。”他匆匆挂了电话,手还拉着方晓明胳膊。
“儿子,咱不能太着急,你姐学校离着远,要比你晚,再耐心等等。”他说这话的时候,像对待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
这几天,方晓明因为在家里更随意些,连睡觉都跟何从一起,虽然大人觉得孩子们大了,这样不太好,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吧。何从也不见什么不愿意,她从小跟方晓明一起,也就是上了中学住宿了才分开睡。
方晓明默默的点头,心里却又飞了起来。
“儿子,你这上课的时候可怎么能听进去课?”何启发担心的问,“要不,何爸爸先带你看看心里医生?你能接受么?”
方晓明抬眼看看何启发:“心理医生?”又低头默默的说,“我上课的时候都听得懂的。”
何启发无奈,因为方大同更想先去找林大师,只能等到周末去过之后再看。他拍拍小孩的肩膀:
“走,去跟我准备晚饭,你爸回来炒下就行了。”
方晓明乖乖的跟着去了厨房,何启发让他拨几瓣蒜,还没拨开一瓣,听到门响,方晓明像兔子一样快速窜到门口去迎接。何从进门,他一下子抱住她,像是几百年没见过一样。
“你这个家伙,勒死我了。”何从一边换鞋一边任由他抱着,然后两个人像是开火车一样进屋,去厨房。
何从还笑嘻嘻的跟何启发打趣说:
“爸,你看他,这像不像又回到了他五六岁那几年。”
何启发抬头看看黏在人家后面的方晓明:“对,还没老呢,先又返童回去了。长不大了。”
方晓明黏在何从后面就踏实多了,他们怎么说,他都不介意。
“我就是也不想长大啊。”
那个周四的时候,何启发得空约了冯柏科去问问何从档案的事。谁知却得到了些意外的消息。
他们两人约在冯柏科单位周边的一个餐馆里。
“你最近忙啥呢?好几次老同学老同事聚会,都不见你人影。真去搞特侦啦?”冯柏科已是个大叔相儿,一巴掌拍在比他魁梧半个头的何启发肩上,居然不显得力气单薄。
“哪有,我就是嫌家里老爷子烦人,自己出来搞点儿事,不跟你们联系,是不想大家觉得我在拉关系。”
“拉关系怎么了,就这点儿用处还不让用怎么得?”冯柏科倒是一脸坦然,他一个清水衙门,见天盼着谁家能拜托他点儿事儿办办,好让自己也有几分存在感。
“嗯,这话你留着,我肯定兑现啊。”何启发边点菜边给他倒了杯茶,“我这便宜闺女现在也打算进体制,说不准啥时候就有求各位叔叔阿姨了。”
“那准不会给孩子拉胯。”
“那就是说,只要定好了学校,学校那边出调函,就能正常办对吧?”
“对。但是,不过呢,有的机构,他故意卡你,知道吧。给你开调函的时候,他不给你正经开出来。不过,你闺女这个没啥事,只要学校那边接收了,开个调函就是照章办事,我们这边你放心,一个孩子,谁卡你。”
“你对这闺女还真是上心。”几杯酒下肚,冯柏科也开始话多起来,“你说,这人的命,就是差别太大。”冯柏科唏嘘一阵,提起他前不久经的一件事儿,
“张德乾你还记得吧,我俩一直都有联系,他现在混得不错,在省公安厅,现在都正科了。”
“前阵子听说他处理了个很大的案子,牵扯老大了,哎,那小子自己说,头发都快掉没了。”
何启发没吭声,埋头折腾茶水,冯柏科是个话痨,跟他坐一起,听着就行。
“上个月过来查几个涉嫌人的资料。据说是牵连着又扯出十几年前的一个结了的案子,还是命案。就当年那个XX局,你知道吧,你不知道你家老爷子老太太也肯定知道。”
何启发不置可否,他知道这个人物,那时候他还小,反正遇到他家那个路上的公子,都得躲得远点儿。
“那人当时在外面养了好多情妇,那招摇的跟什么似的。小乾他们审的一个惯犯杀人犯,哎呦,这杀人犯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眼前的凶案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供认不讳,就求说让警察还给他随身的一个护身符。他说那是他当年抛尸了一个月巴大的婴儿,自己回去就噩梦连连,求了大师给镇魂儿的。你说可不可笑?”
“那估计这人是觉得杀人是帮着众生超度呢吧。还把他给能的。”
“可不说是呢。也不知道哪路大师给他的护身符,这不助纣为虐?多可笑!”冯柏科吧嗒又一口酒。
“你这下午上班还能去么?不管你?”
“没事。我们那儿,百年不来一人。”冯柏科摆摆手,又继续说,“上次张德乾那边来个小警察,就把我们这里查了个底儿掉。”
“查你们?你们闷头该人家谁的档案了?”何启发笑着打趣。
“切切切~”冯柏科一连串表示不满,“这事要么说我怎么知道的呢,那根据杀人犯交代的案底,那不就得查清楚么,他们就跑我这来查以前那些人的档案,还试图查那个夭折的孩子。那上哪儿查去。月巴大,户口估计都没上。说给扔粪池里了,那更连个毛都不可能剩下。阎王爷生死簿上都没登记。”
“你说,你这闺女要不是遇见你,指不定落得什么处境呢。哎,这都是命。”最终,他深深地感叹一句,像是对何启发的赞美。
何启发却有点儿不淡定了。年年杀人案多的是,弃婴的人也多的是,人口贩卖的也多的是,唯独婴儿被扔进化粪池这种小概率事件却未必都能这么巧。
“当年那个局,什么时候被收了的?”他很早就不在这条线上,也不太清楚这些事。
“那早了,得有十四五年了吧。”冯柏科也不太记得,毕竟都是高层斗法,他们虾米们谁还总关注这些,“我就记得那会儿刚工作,我还在文协。那更是清水衙门。就成天磕闲篇儿。”说着他自己都嘿嘿笑。
“你这家伙最会偷懒,现在这职位高,工资多,唯一缺点就是没活儿干。简直美的逆天。”
俩人又你来我往喝了几回,何启发没理出个头绪,也不知道这事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那像这种太小的孩子,丢了肯定有人找吧?像我家小从,我是申请给发过好几次寻人令的。就是没人来认。”
“是,不管哪一方,有发声明通知什么的,我们内部系统肯定能看到,不过这孩子不是死了么,那么个粪坑,肯定谁也不会看到。那父母方听说当时也是想申请寻人令的,只不过当时不知道为啥没发。估计是知道发了也没用了。”
何启发心里又反复琢磨,也有对不上的地方,当年方大同捡了方晓明,是在公安系统内部申请过寻人令的,这事还是自己办的,一回生二回熟,当时他找的人都还是原班人马,那些人一年前刚帮他在内部发了何从的寻人令。
何启发跟冯柏科分开后,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了很久没联系过的那些同学和同事,他记得当年给发寻人令的是谁,手机号也不知道能不能拨通。
幸运的是,号是通的。不过,接电话的人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他。
何启发很不好意思的帮对方回忆了很多当年的事,对方也很客气,只不过带着些“别是诈骗犯”的提防。何启发透着电话都能感觉出来。最后只能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其实就是想问问,当年那寻人令发出去,一直都没人回应么?”
“呦,这事我还真没法说了。一个是时间太久,还有就是,当年那个系统,时有时无,你知道的吧。都是试运行,数据什么的经常被倒来倒去,不过,真要是有回复,一次遇到系统问题,总会在正常的时候再发过来回复的。而且,都是内部系统,也得是刚好能对上的情况,内部人才会去对着找吧。”
何启发又一连串感谢,挂了电话,觉得也合理。像冯柏科说的,兴许是那边孩子亲人觉得孩子已经死了。
“那总该要找找尸体吧。”何启发喃喃的自问。他一时有点儿压抑不住,又给张德乾打电话,他俩不仅是同学,还是发小,他自己后来跟家里闹翻,跑出体制外,这些年就联系少了些。但两人关系那没得说。
张德乾电话那头一副忙得手脚朝天的样子,跟冯柏科这边中午吃饭都能喝得醺醺欲醉的状态完全不同。
“忙就等你闲了,我没啥正经事。”何启发假装客套。
“你好不容易打电话给我,能没正经事?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过来给我买杯咖啡,我忙里偷闲,跟你坐坐还能歇会儿。”
何启发爽快答应,调转车头又往市警局开,顺路还在附近买了几十杯咖啡,也不知道多少人,反正紧着自己能提得动的份量买。
一通忙活,分完孝敬的东西,两人这才有时间坐下来。
何启发跟张德乾很熟,他跟方大同那点儿事,张德乾老早就知道。所以,何启发倒省了很多前因后果的说明,直奔主旨,就是想打听是不是能帮着方晓明找到亲生父母。
张德乾琢磨了一会儿,这事也不麻烦,案子已经结了,之前牵扯的十几年前的事也早就过了法定效力,他叫来一个挺年轻的小警察,姓丁,这人熟悉了解过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让他来说可能更准确。
“那个早早夭折的小孩是当年庞志强情妇所生,那个女人原名孙晴,后改名叫孙忆然。前阵子去走访过,不过那女人不太愿意见我们,现在是丰城一家小家电品牌的老板,算个成功人士。我猜可能不太想提过去了吧。”小丁警官见是张老大的同学,也没什么保留,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之前也是为了核实李二力,哦,就是那个杀人犯,看他供述是不是真的,才跑去走访。孙忆然本人只说孩子都死了那么多年,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们又调档了些当年的案情,这女人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只是被包养的情人。所以,案件里也没有过多她的记录,笔录关于她的也很少。”
“那个杀人犯,他有说过,他扔小孩的地方是在哪儿吗?”何启发追问。
“我想想啊,”小丁警官似乎对这种太细枝末节的有点儿记不清了,“好像说过他躲出城外,那孩子总哭,他一着急把孩子闷死了。他就趁着天黑扔进了粪池。”他又顿了顿,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估计他没说具体的了。”小丁警官又朝着张德乾问,“头儿,你说我还需要再去把卷宗翻出来看看么。”
“不用。”张德乾让小丁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又转头对何启发说,“这事百分之九十是吻合的。同年或者那前后两年,我回头让别的同事查查还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不过,最直接的是,找到孙忆然,直接DNA。你要我帮忙也没问题。你要是想自己联系,我这也有她所有信息,你尽管拿去。”
何启发没想到今天出门居然得到这么大的信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你等我缓缓,我得回去跟大同商量下,那孩子毕竟是落他户口本的。”
张德乾品着咖啡眯着眼:“你俩还分彼此啊。再说,这是好事。”
何启发深深叹口气,事是好事,得看谁看。这要是十几年前,对谁都是好事,如今嘛,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