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走向终末

在降低流速之后，徐远开始观测了它们的生活之后，逐渐明白了，这些三叶虫进入了真正的内卷竞争中，这些无用的附属物就是这些内卷的产物。比如在竞争食物、繁殖后代、栖息地的过程中，一些体表附属物大的三叶虫往往可以占据优势将其他三叶虫赶走。

就像现代地球上的一些其他动物，同类竞争往往不是直接动手而是比较一些身体部位来展示自己的实力，就像人类也会有佩戴一些奢饰品来证明自己的财力和地位。在动物中就带表自己实力强劲，可以用大量的能量去发育这样没有作用的器官。

但是徐远知道这背后透露出一个凄惨的现实，三叶虫们没有办法对外竞争了，只能开始内耗。大海的丰饶馈赠在经过各级掠食者与中大型滤食动物的层层盘剥，留到海底的已是微不足道的毫末，但就这仅存的最后一丁点生存资源也有鲎类、鱼类、菊石、甲壳动物、腹足动物等等后起之秀前来搜刮蚕食。

三叶虫拖着古旧的残躯根本无力阻止这些后起之秀对自己江山的日拱一卒，只得步步退缩，终于在最绝望的匮乏中，三叶虫们开始将矛头转向内部，拼命从同类嘴里抠出最后一丝生的希望，这些浮夸的装饰在日益强大的掠食者面前毫无意义，都是同种之间威慑与内斗的产物。

这些无用的附属物越多越大的三叶虫可以从同类中抢夺尽可能多的食物，获得了延续。虽说徐远知道到现在的这些奇形怪状的三叶虫的化石往往会成为现代地球化石爱好者的至宝，但是这种无用的演化对于现在的三叶虫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时间来到3.9亿年前的泥盆纪中晚期的时候，陆地植物的大规模繁盛，最早的树木开始诞生，直接导致了此时地球的含氧量急剧飙升。而有了更多氧气，就位生物开始剧烈的运动提供了可能，随之海水中迅速涌现了大批能够快速游泳的动物，徐远知道这就是书本中介绍的“泥盆纪游泳动物革命”。

而此刻的三叶虫却像个积重难返的老古董，它们乌龟一样的身体构造使之在速度上没有多少改进的余地，愈发成了这场演化游戏中的边缘选手。毕竟节肢动物从诞生开始就基本和游泳无缘。

徐远还发现更悲催的事情还发生了。此时三叶虫那引以为豪的装甲也越来越不中用了，因为在这段时间世界上涌现出一种bug级的装备，那就是有我们脊椎动物的祖先颌鱼类演化出的下颌。下颌的出现直接带来的就是生物咬合力的极具攀升，至此再也没有一种盔甲是一定安全的。

在这些有颌鱼类的尖牙利齿之下，一切装甲都形同虚设，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动物开始纷纷抛弃堆叠护甲，转而轻装上阵走敏捷闪避路线了。

叠甲流彻底沦为版本毒瘤了，这就像是火药发明以后，世界上几乎所有军队都抛弃了原本厚重的装甲一样，于是一亿多年来一直拼命堆叠护甲的三叶虫突然就活成了个笑话。回溯仪显示在有颌鱼类全面崛起的同时，三叶虫的种群数量却遭遇了一轮暴跌。

而就这最后一丁点硕果仅存的三叶虫也逃不开命运的捉弄，大约在3.8亿年前，就在最后的几支三叶虫从有颌鱼类的迫害之下死里逃生后不过百万年，大灭绝又来了。在徐远看来还是熟悉的配方，全球冰封，海平面骤跌，继而缺氧。回溯仪显示这次“泥盆纪末大灭绝”的事件直接横扫了78%的海洋生物物种。

就在徐远以为定点加速基本到此结束了之时，然而三叶虫没有向这个操蛋的世界投降，徐远这道这恐怕是它们最后一次不屈，此后这些幸存的前朝遗民褪去了一切狂放的棘刺、厚重的铠甲、乖张的复眼，体型也缩小到了不值一提，仿佛是历尽沧桑后看破红尘的老者，以最返璞归真的姿态迎接着注定的终焉。

就在徐远以为他们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之时，或许就在某天夕阳落下之后，新的黎明在度升起之时，这些三叶虫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最后的弥留居然又让三叶虫家族度过了一亿年的光阴。

徐远看了眼回溯仪的时间叹了口气，时间终于来到了2.5亿年前，徐远这道这就是很多人都听过的二叠纪末大灭绝。随着西伯利亚的超级火山轰隆一声巨响，那震天彻地的地幔柱直接冲向了天空，仿佛就是要把世间的一切都撕裂，火山灰遮蔽阳光带来了无尽的黑暗。

这场动物演化史上最惨烈的“二叠纪末大灭绝”还是到来了，这场横扫了全世界97%的海洋生物的大灾变，宛如是献给三叶虫一场风光大葬，三叶虫的故事到这里也就随着古生代一齐落幕了。

徐远的定点加速也随之结束，徐远自己见识过很多火山活动，但是刚刚在定点加速中看到的却是最为震撼的。徐远回想着那些不屈的三叶虫们，它们或许真的是一个很平凡的家族，平凡到以至于在很多纪录片当中，三叶虫往往都是作为背景或是被猎杀的对象出现的，就像是所有英雄故事里那些永远都不会有名有姓的底层士兵和百姓一样。

徐远扪心自问这个历经3亿年荣辱兴衰的古老族裔，真的只配成为那些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所谓地球霸主的背景龙套吗？沦为大部分人心中最熟悉的陌生古生物吗？

徐远接着想到好在地层还算是能大致公平地记录下食物链中每个阶层生灵的过往，带给后来者一个更加有血有肉丰富立体的远古世界，而不似人类历史记载那样，动辄沦为帝王家事。

徐远想到这大概就是自然历史的魅力吧，平心而论徐远更喜欢自然历史一点，毕竟百年之后徐远这个名字不会出现在历史上，但是有可能在亿年之后徐远的化石标本有可能代表整个人类甚至整个人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