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爱

二零二三年五月十六日,傍晚,六点钟。

江城,火葬场。

一辆劳斯莱斯停稳,从中走下来一位身穿正装女人,这是个冷艳的女人。

有煞风景的是,本是一位绝色美人,可她的眸子却是无神的,是空洞的。

此人便是陆震天的妻子,也是陆鸣舟的亲生母亲,同样是九洲国富可敌国的万星集团的董事长——纪晚凝。

纪晚凝推开火葬场的门,径直走进那破旧的房间。

坐在板凳上的陆忠国似乎等她很久了,见得纪晚凝后,陆忠国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或许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又或者是内心愧对于这个纪晚凝,陆忠国把烟枪磕在蹬腿上,震出了剩余的老汉烟,这烟就暂时性的不抽了。

陆忠国:“坐吧。”

纪晚凝没有坐,而是从怀中摸出香烟,又摸出她那泛着金光的名贵打火机,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金属声,燃起火苗,点燃香烟。

陆忠国:“你以前不抽烟。”

纪晚凝似乎懒得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鸣舟成人了,孩子我要带走。”

陆忠国没说什么。

纪晚凝:“我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就是告诉你一声而已。”

纪晚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就像是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一样,没有任何情感,有着的只有万古不变的定律与规则。

陆忠国:“孩子长大了,他有权利选择他自己喜欢的活法。这些年,我从我干涉过他任何决定,我希望你也不要干预,我希望你可以尊重他的选择。”

纪晚凝冷笑:“他是我儿子,他应该拥有更多的选项!”

陆忠国看了一眼浑身戾气的纪晚凝,轻叹一口气:“孩子,你太极端了。”

似乎这句话触碰了纪晚凝的底线。

刹那间!

纪晚凝:“极端?”

纪晚凝情绪爆发了。

纪晚凝指着陆震天坟头的方向,怒吼:“你不极端!你儿子战死他乡!你能淡定的坐在这里抽烟!你当然不极端!你陆忠国清高!你陆忠国胸怀大志!你陆忠国忧国忧民!”

陆忠国闻声,攥紧了拳头。

字字诛心。

陆忠国心也是肉长的,丧子之痛,只有他能懂。

终究,他还是提起他那老烟枪,搓燃火柴,点燃香烟,续上他的老命。

陆忠国:“我没得选!”

纪晚凝吼道:“所以我要给我儿子更多的选项!他有权利享受大富大贵的生活!甚至,他都有权利沉迷与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但他陆鸣舟在我纪晚凝这里,他唯独没有资格报效祖国!”

陆忠国:“我没说非得让他报效祖国。”

纪晚凝冷声道:“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陆忠国怒吼:“我什么都没做。”

似乎,陆忠国也在用怒吼声来掩饰什么。

纪晚凝狠声道:“那你告诉我十五年前你为什么不让我带走陆鸣舟!你为什么偏要把陆鸣舟留在你身边!”

陆忠国没说话。

纪晚凝狠声道:“是!我承认!你没有灌输陆鸣舟任何思想!但你陆忠国一身正气,你在有形无形的去熏陶着陆鸣舟!你手上的烟枪!你身下的破板凳!哪怕是你脸上的皱纹里都藏满了阴谋!”

似乎,这是陆忠国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狠狠的将烟枪摔在地上,他起身,抖着干瘪的身体,怒吼道:“我只是想让陆鸣舟成为一个正直的男人!”

纪晚凝哭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伤心。

纪晚凝委屈的说:“爸,我求你了,我丈夫都死了,您儿子都死了,您就放过陆鸣舟吧,为了九洲国,陆家满门忠烈,陆家为九洲国做的已经够多了,咱们换个人死行么?能不能别可陆家人死啊?”

因为陆震天的死,纪晚凝恨陆忠国一辈子,也便是从陆震天战死那天,纪晚凝从未叫过陆忠国一声爸,唯独这次为了她那可怜的儿子陆鸣舟……她妥协了。

陆忠国怒吼:“人民让你死,你不死吗!人民需要你死的时候,你不死吗!”

纪晚凝哭的稀里哗啦的:“陆家几代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曾经的份上,让他们放过咱们吧,您也放过您自己,行么?”

陆忠国狠声道:“你……”

气结。

无话可说!

甚至,有些时候陆忠国都有一种站在纪晚凝的立场上的冲动。

陆忠国皱着眉头,声音柔和了不少:“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让陆鸣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纪晚凝哭道:“求求你,让陆鸣舟做个普通的孩子吧。”

陆忠国吼道:“我没说不让他做普通孩子!正因如此!我从来没教过他功夫!我甚至都不敢告诉过他他的父亲究竟是谁!我不想让他引以为豪!更不希望他重新走上陆震天的老路!但……”

说到这里,陆忠国没了下文,似乎他还有执念。

陆忠国背过身,冷声道:“你回来是因为陆鸣舟的论文吧?”

纪晚凝没说话。

陆忠国叹道:“小陈今天也来了,他想让陆鸣舟去华清学院。”

纪晚凝闻声,神情慌乱了。

陆忠国:“陆鸣舟没同意。”

纪晚凝惊喜的抬头。

陆忠国:“别说你是他妈妈!路,让他自己选!哪怕他沦为只懂得女色的孩子,他都是我疼爱的孙子!”

纪晚凝喜极而泣:“爸,谢谢你。”

陆忠国闭眼,沉声道:“你走吧。”

纪晚凝走了。

陆忠国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到地上被自己摔坏的老烟枪。

哎——

又是长叹一口气。

……

……

夜,星夜。

纪晚凝开车出村子。

坑坑洼洼的土路,她开着的又是劳斯莱斯这种大型轿车,自然不好开,走起来的速度很慢。

忽然,一道穿着蓝色校服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尽管很远,但那是从纪晚凝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一眼就可以认出她那可怜的孩子。

此时,陆鸣舟觉得奇怪,村子里就那么几辆干农活的三轮车,那车灯早已泛黄,不可能如此光亮,更不可能如此耀眼。

因为是远光灯,陆鸣舟迎光,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手遮在眉间,眯眯眼尝试看清眼前的路。

切换灯光,远光变成近光。

这下,陆鸣舟能睁开眼,更能看清眼前的路。

乡下的土路没人修,这些年来,这是陆鸣舟唯一一次可以在黑夜中看清眼前的路。

陆鸣舟走到车前,礼貌的朝车内的人点了点头,对她表示感谢。

陆鸣舟看到了她的侧颜,她很好看,不过眼睛没神,像黑夜,但仍然很好看。

陆鸣舟不解。

这么好看的女人,这么豪华的车,怎么在这种破地方。

纪晚凝:“等下。”

陆鸣舟驻足,回身。

纪晚凝:“有火儿么?”

纪晚凝摸出香烟,自顾叼上一支。

陆鸣舟摇了摇头:“没有。”

也便是这时,陆鸣舟有机会多看这女人一眼,于是他就看到她眼角的泪痕。

哭过?

为啥?

没有火儿?

现在烟民烟瘾这么大吗?

纪晚凝:“你不抽烟?”

陆鸣舟本来想走的,但见得她又说话了,这不禁给陆鸣舟一种她在没话找话的意思。

陆鸣舟:“不抽烟。”

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了。

纪晚凝:“我有。”

陆鸣舟:“???”

纪晚凝拿出她那泛着金光的打火机,并将其递给陆鸣舟。

陆鸣舟:“我给你点?”

纪晚凝没说话,只是靠在车窗边,把红唇间的香烟送了出去。

陆鸣舟接过打火机。

打火机很有分量,很压手,不像是火柴。

陆鸣舟摆弄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燃起火苗。

纪晚凝轻声:“盖子打开。”

陆鸣舟找了一下,终于找到盖子,然后将其掰开,看到里面的火石之后他才会使用。

噗——

燃起火苗。

火光中,纪晚凝的脸更好看了,但也更忧伤。

陆鸣舟见过这种表情,因为他家是做火葬场生意的,死者的家属都是这样的神情。

不过,这么多人中,她是陆鸣舟见过最忧伤、最深情的。

纪晚凝抽口烟,呼出一口烟雾。

纪晚凝轻声道:“果然不会抽烟。”

陆鸣舟苦笑。

他觉得很奇怪,这女人竟然测试自己会不会抽烟。

纪晚凝:“也好,抽烟的人都没好下场。”

一脚油门。

纪晚凝走了。

陆鸣舟:“哎?你的打火机!”

陆鸣舟觉得她听见,但就是没停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