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一丝微光,山谷幽幽,云雾升腾,昨夜的厮杀仿佛一场噩梦,醒来不过听到耳边几声虫鸣。
唐任杰派人收拾残局,李元聃便与真刚回了西月江。
唐任杰上奏功表:“臣唐任杰叩上:黔中外贼匪祸一案,发于十月初一,结于十月二十五日,逆渠达孜德赞、松赤、干午臣、吕益之、于文风五人皆已伏诛。隆西归治,大案结陈,此乃陛下盛福教化,育民之德也。贵阳郡主李元聃,勇武过人,深入虎穴,身冒百死,斩获匪首达孜德赞,匪营大乱,定胜利之基也。剑南道忠武将军靳明,阻击逃窜匪寇于南盘江畔,三百余众,全歼。臣率黔南军剿匪千数,隆西归治,不辱使命。臣身在黔中,仰望朝阙,幸甚之至,上陈诸事,请圣上批阅。臣唐任杰,再拜顿首。”
唐任杰的奏折刚准备发出,李元聃已率岭南道邕北军回到了邕州城外二十里处。
大军行路,行人避让。
不过岭南民风彪悍,现下战乱的恐慌又一扫而空,百姓胆子又大了起来,向李元聃献上驴车上新鲜的柑橘,说:“大都督,您尝尝瓦家自己种的柑橘,汁水饱满,甜蜜爽口。”
李元聃策马缓了下来,取过两个,剥开了尝尝,点头,笑说:“好滋味,大叔,今年家里可是丰收了?”
大叔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说:“丰收哩,今年瓦家托大都督的福气,能过上了一个好年哩!”
李元聃哈哈一笑,买了一小筐,说:“能过好了年就好。”
李元聃夹马继续前行,周围百姓无比羡慕被大都督照顾了生意的大叔。
大叔将手里的铜钱如珠如宝的收进怀里,嘿嘿一笑。
李元聃吩咐说:“真刚,到前方岔路,你就先带队回山阳大营,某自己回城即可。”
真刚刚应下,就看到李元聃突然勒住马缰,转向道旁的一座灰蓬马车,真刚看到马车上的车夫身形,立马浑身筋骨一紧,挥手厉声道:“包围马车。”
褐色麻布斜襟衫的车夫握紧马鞭,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僵笑道:“官爷……”
李元聃问:“马车上什么人?”
从马车里伸出一只女子的手,幕帘掀开,露出一个容貌清丽,衣衫华丽的女子,对李元聃行礼道:“奴家见过大都督,车上是我家郎主,郎主身染疾病,口不能言,望大都督恕罪宽宥。”
“口不能言,不代表不能出来,躲躲藏藏,莫非有异?”真刚手指顶开腰间铁剑,扬声质问。
李元聃说:“真刚,动手。”
话音刚落,真刚立即从马背上跃起,朝马车蓬上砍去,车夫从车厢里拔出一把破铁剑暴起,砍断了真刚的铁剑,将人击落在地。
只见那破铁剑剑柄为银黑色,缠着暗紫色的布条,剑身古朴,剑刃看似破烂嶙峋,看来实则锋利无比。
“断水。”李元聃开口,“一个隐者不再掩藏自己,那就是他的死期。”
“回大都督,小的不是断水。”车夫忍住胸口腥甜,否认了。
真刚力大无比,内劲刚猛,车夫虽断了真刚的铁剑,但还是受了他的掌力。
“尔既信念已弃,灵魂自毁,尔便不再是断水,便将断水的剑还回来。”李元聃冷酷道,“天下多的是能配得上这把宝剑的隐者。”
车夫口中忍不住吐出鲜血,说:“小的郎主在此,不敢奉剑!”
“那便叫你家郎主出来,你一个奴仆,倒是不配做主!”李元聃面无表情。
车夫望向侍女,侍女咬咬牙,钻进车内,扶着一个身姿高挑的年轻人,那人头戴浅灰帷帽,半倚在侍女身上。
车夫忙抬手去扶另外一边。
“遮遮掩掩,把帷帽掀开。”真刚怒道。
侍女面露厌恶又惊恐,左右看了看远远围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只低头求饶说:“我家郎主已有家室,还请大都督高抬贵手。”
李元聃噗嗤一笑,不屑至极说:“哦?那你们郎主娶的哪家女郎啊?争得过本都督?”
真刚略顿住了,大人拦车,不仅要断水剑,还要抢美男?
侍女咬牙说:“清河崔氏,崔九娘。”
李元聃挑眉:“那正好,本都督正室正是崔氏十三郎,回头请他与你们崔九娘说说,她定能相让。”
侍女气红了脸,道:“大都督如此蛮横霸道,不怕与崔氏结仇吗?”
李元聃摇了摇头,仿佛侍女在胡说八道,语重心长的说:“你这小女子胡说,怎么会结仇呢?本都督和崔氏可是亲家。”
“况且,本都督只是看一眼,看不看得上还不一定,着什么急呢?”李元聃笑道,真刚率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大笑起来。
说完,李元聃抬手马鞭一甩,卷向帷帽,车夫挥剑就要冲李元聃刺过来,真刚原地暴起,打向车夫。
“大胆!”真刚瞬间暴怒。
另一边侍女气势一变,将一旁的“郎主”往车下一推,叫车夫:“卿扬,不要纠缠,我们走!”
原来那侍女就是乔装后的柔云香,车夫便是真刚查探回来说是断水的黑衣男人。
李元聃一拍马背,从马上跃起,接住戴着帷帽的人,踏在马车架头两脚,抱着那人回到了马背上。
“真刚,你去把断水剑追回来。”李元聃吩咐。
“那人呢?”真刚问。
方才断水可是要以下犯上,剑指大都督的!
“随意。”李元聃说。
那就是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真刚立马点兵出发,朝柔云香与卿扬逃离的方向追去。
李元聃挥手拢队,交代另一位校尉,由他带队回大营,她则抱着那男人往城门而去。
原本是“大都督强抢人夫”,最后变成了“大都督识破奸人救美男”。
李元聃刚到城门,就见赤霄带队气势汹汹要出城,见到李元聃,连忙禀报道:“末将无能,崔郎君叫贼人掳走了。”
李元聃示意他,自己抱在怀里侧坐在马背上的人,笑道:“这不找回来了么?”
赤霄瞪大眼睛,愣住了。
“凑巧碰上了。”李元聃笑道,“恕你无罪,起来吧。”
赤霄晕头晕脑的又带队随李元聃回了大都督府,路上李元聃问他:“进来邕州城一切都好?”
赤霄点头,说:“按照大人临行前的吩咐,若您十日未归,便杀了卢金云。那断水带着柔云香逃走藏匿了起来,末将在城中搜索多日,没想到他们没有逃出城区,反而伺机进大都督府,掳走了崔郎君……”
李元聃面上已无方才的轻慢,微微感慨说:“断水可是曾经最好的隐者,他要是想潜入哪里,根本无人拦得住。”
“那,您方才遭遇断水了?可有受伤?”赤霄忙问。
李元聃摇头,说:“无碍,真刚去追断水剑了。对了,先前吩咐你弄芥子阁,如何了?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用这把剑?”
赤霄一下顿住了,真是提的哪壶都不开……
上司抽查任务进度了!
“大都督回府。”
府里所有人一听,心神大定。
李元聃将人抱进后院,赤霄忙去叫罄月前来。
罄月一番查探后,说:“回大人,崔郎君中的十日香,恐怕还要昏睡几天,其他的并无大碍。”
李元聃嗯了一声,便去沐浴了。
临近黄昏,真刚才回来,手里多握了一把湖蓝色碎纹剑鞘的利剑。
“人呢?”李元聃问。
“求饶奉剑,末将,没下杀手。”真刚低头单膝跪地。
李元聃道:“无事,把剑交给赤霄,你快去歇息吧。”
真刚领命退下,望着手中的断水剑,想起方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