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郁葱,树枝交错,阳光斑驳,冷风呼呼。
崔玉衡却因为紧张担忧,额头都溢出了汗珠,里衣紧贴着后背,湿冷黏腻。
他们一行不足二十人,面对对方近百人的伏击刺杀,全歼敌方不说,己方未折一人,只有两位受了轻伤。
后来,李元聃找出一个另外藏身的刺客,看样子像是这些人的领队,李元聃也不拷问,直接下令斩杀。
“某是……”那人想说什么已经没理会说出口,死不瞑目。
李元聃根本不在乎这是什么人。
崔玉衡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李元聃,强大,恐怖,冷酷。
歇息时,李元聃握住崔玉衡的手,强势而柔和的问:“崔郎,你会害怕某吗?”
崔玉衡摇头,李元聃说:“别怕。”
崔玉衡点头,表达心意,目光仰慕而怜惜,坚定的说:“郡主,某不怕。”
李元聃摩挲着崔玉衡的手掌没有再说,疲倦的眯上眼。
崔玉衡轻轻靠着李元聃,心头酸胀。
他的郡主到底受了多少的苦,才变得如此强大?
他锦衣玉食近二十年,根本无法想象,李元聃十来岁便开始战场厮杀,面对凶恶的叛敌,险恶的人心,靠的怎样强大的实力和心智,才走到了今天。
如果,如果有一天,李元聃的强大不再强大,他崔玉衡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有以身挡下一箭,仅此而已。
侍卫们打扫完战场,一行人离开了此地,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歇脚整顿。
李元聃支着脑袋看崔玉衡做饭,他真的又赤诚又贤良。
刚启程的那几日,他们几乎都是吃干粮,偶尔遇到城镇落脚,吃口热饭菜。
后来,路过邵阳湖,侍卫偶然打了几条鱼,崔玉衡自告奋勇提出他来处理。
那天晚上,一行人吃到了美味。
原来真的有人是有厨艺天赋的,同样是简单的处理,粗略的料理,做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当然,很多时候,李元聃他们行军在外,料理是根本不料理的,能有空停下来烤个熟肉吃都是不错的。
不过,人有得吃好的,就没人想吃粗糠。
于是,一行人疾驰赶路之余,真刚他们开始了不经意“捡”到猎物,野鸡,山兔……
李元聃看破不说破,崔玉衡只觉得他们运气也太好了,有得肉吃,定然是比只吃干粮要好。
……
过了荆州,因为刺杀,李元聃一行临时改变了原计划进荆州从鄞州北上的路线,而是往西从峡城走,到归州后北上金水城。
到了金水城,长安就隐隐在望了。
李元聃此次只想安然回到长安,并不想借此展示什么实力,也不想因此牺牲掉她手下任何一位精锐。
终于行至商州,距离长安已不足一日路程。
崔玉衡心神一松,身体却终于扛不住,竟发起了高烧,缩在李元聃怀里,语无伦次的说些胡话,又哭又闹。
李元聃见状,立马打消了连夜进长安的计划。
翌日,李元聃举起令牌圣旨,高调宣布她奉旨回京,如今已到商州。
轻便的队伍,立马变得复杂冗余,花了两天一夜,李元聃一行人才在入夜前,进了长安城门。
满城皆知。
剑南道大都督李元聃,来到长安了。
贵阳郡主李元聃,回到长安了。
……
芦荻滩白几絮丹,湘帘诗瘦无意冷。
凝望远山无尽否,无从罢手。
李元聃吩咐人将崔玉衡安置在郡主府里,遣人去请千金堂的坐堂郎中李升,便连夜递金牌入宫。
李升夤夜匆匆进府,李元聃免了行礼,待李升看过崔玉衡的身体后,吩咐下去后,几人才到书房叙话。
“草民见过郡主。”李升行礼拜见。
“子旭不必多礼。”李元聃扶起李升。
李升曾救过女帝的性命,只是他说他不想加官进爵,只想悬壶济世,女帝便资助他办了这家千金堂。
实际上,李升是乾元三十一年的进士,他中进士时,才十六岁,前途无量。奈何一场天灾加人祸,李家仅剩他一人流亡。
后来路上遇到同时孤女的苏溱,相互取暖,心生爱慕,可为了救苏溱,李升去学医不得已成了匠籍,后来因女帝平定叛乱,俩人到了长安落脚后,喜结连理。
因为李升多穿梭进出大小官员后宅,无意展露了他收集整理情报的天赋能力,女帝得知后,戏称他为“百晓生”。
女帝驾崩,李元聃被贬出长安,她在岭南道时关于长安四处的消息情报,几乎都是李升提供的。
灯火渐暗,书房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李升当面向李元聃汇报了军师,阿秋等人的情况。
直到四更过,李升终于禀告完悄然退下,早在半夜就有侍从假扮李升回了家。
李元聃焚香沐浴后,坐在正厅,支着脑袋,浅寐,等待。
……
清晨,街道上尚未喧嚣生烟,从皇宫里疾驰而出的马蹄哒哒往贵阳郡主府而去。
“郡主,陛下召您进宫。”是皇帝宫中的贴身内侍方行亲自来的。
李元聃等候多时,做好了随时进宫的准备。
“这位是宫中文太医,陛下特意派来为郡马医治的。”方行交代清楚了陛下交代的事情。
李元聃点头,命郡主府管家木樨安排过去,便随方行出了门进宫去。
天空湛蓝,琉璃金黄,雕龙栩栩。
李元聃一路随方行来到了紫宸殿前,便见一身浅黄色暗龙纹圆领锦袍的李承嗣站在门前,发冠未戴幞头。
李元聃大步流星甩下方行,飞上阶梯,站在矮两阶的台阶上,与李承嗣平视着。
李承嗣本想故作镇定,看李元聃对他的思念,却见她促狭的站在阶下,看着他,也没有开口。
气氛凝滞片刻,李承嗣就先绷不住了,忍不住扁了扁嘴,又倔强的看着李元聃,眼眶却已经暴露的微红莹莹。
李元聃浅笑抬腿走上最后两个台阶,行至李承嗣身前,单膝跪下,微微仰头看着李承嗣,说:“陛下,臣回来了。”
李承嗣“哼”了一声偏过头,声音却委屈的有了颤音。
李元聃又说了一次,语气柔和的哄着他,向前靠了靠,说:“陛下,臣回来了。”
李承嗣回过头,抿着嘴,不说话。
李元聃笑得就带上几分肆意,道:“陛下,臣回来了。”
李承嗣这才伸出手,李元聃抬手扶住,李承嗣闷闷说:“李卿进殿说话。”
李元聃这才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劲,面上没有表露分毫,弓着身扶着李承嗣,随他进殿。
模样好似谄媚的奸臣。
俩人进殿后,阿秋便又守在了门口。
入了内侍,李承嗣这才忍不住抬手抱住了李元聃,声音带着哭腔,委屈的叫唤:“皇姐~……”
李元聃抚摸着他的后背,没有着急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待李承嗣哭累了,李元聃这才半拥着他坐下,给他擦拭脸上的泪痕,又促狭的捏了捏他的脸颊逗弄他。
李承嗣鼓了鼓脸颊,略恼怒的瞪着李元聃,奇异的是,他复杂的心绪一下就平复下去了。
李元聃见他情绪收得住,就知道不算大事,便开口直问了:“陛下这是怎么了?”
李承嗣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李元聃疑惑,还以为是阿秋,李承嗣开口说:“是方行。”
李元聃顿了顿,李承嗣继续说:“孤本以为他是母皇安排给孤的贴身内侍,无论如何也会事事以孤为先。”
“不曾想,他也会听父君的命令,甚至对孤有所保留,还会自作主张。”
李承嗣说着,语气变得冷冽,直至露出淡淡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