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诏曰: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军帅戎将,国之砥柱也。
褒有德,赏至材,岭南西道中都督、岭南军节度使李元聃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平安南之乱,辟艾、冀之土,安社稷,抚民心,朕甚嘉之。
封聃岭南道大都督兼刺史,节度辖内一切军政,加封贵阳南峨三千户。
另,朕念将军岁二十有二,为国征战,未曾婚配,自古男婚女嫁,衍嗣绵延,理之自然。
子崔氏玉衡,名门之后,品性温润,仪表堂堂,才德兼备,实为佳配。
经宗人府奏报,庙卜得吉,朕躬亲下旨赐婚,另赐珠宝妆蟒若干,如附礼单,以为贺。
钦此。”
随着宣旨钦差而来的,不仅有李元聃的未婚夫崔氏玉衡,还有为他们举办婚礼的户部司户参军应超,以及延绵数里,车头不见车尾的礼车。
禁军副统领马田邡还交给李元聃一封来自皇帝的密信:“平江立岭万千重,鸿雁南归发不同,与卿一别候节气,愿邀仙府梦中游……”
这也没什么长进啊,就学会抄着他祖母的诗……
“……朕另赐皇姐字画三副,笔墨一卷,布匹二十,妆膏十箱,宝刀一柄。以为弟礼,贺义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望皇姐早日班师回朝,以享团圆。”
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三页,通篇下来就一句话:“皇姐姐,朕想你了,快回来!”
李元聃笑了笑,将信收到怀里,马田邡说:“将军,陛下要您回信……”
李元聃摆摆手,说:“不急,将军先请歇息。”
马田邡低头说:“陛下命臣即刻回京交旨。”
李元聃问:“不若参加完本将军的婚礼再回去?”
马田邡摇头,说:“应大人会为大人办好的,小的就先回了。”
李元聃嗯了一声,说:“也罢,马将军到前厅稍作休息。”
说完,李元聃去了书房。
赤霄陪着马田邡在前厅聊天吃饭,俩人也算军中旧识,气氛不算尴尬。
半个时辰,李元聃从书房出来,递给了马田邡一封回信,说:“有劳马将军。”
马田邡将信放到贴身胸口处,拱手行礼离去。
女帝刚走,还有很多忠于女帝的臣子仍然在为幼帝尽忠。
那她是不是可以更放心一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个人,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生身父亲。
……
前院再拜礼后,李元聃这才背着手往后院去。
后院热闹得紧,礼车将后院占得满满当当,应超招呼着人来来去去的分类安置。
“大都督。”
李元聃一进院,就见廊下坐着一人。
身着锦缎长袍,袖口处繁复的绣花婉约精致。乌黑如墨的头发整齐地束起,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簪,气质文雅。眉眼温润纯良,和梦里初见的模样竟然真的重合起来了。
虽然梦与现实有些重合,但她并不能因为一个梦而去杀人,只要把他放在她的掌控之下,便不会再出现梦里那样的事情。
李元聃走到廊下,崔玉衡起身行礼,李元聃伸手虚扶,面无表情的说:“岭南湿热多瘴,崔郎君车马劳顿,望保重身体。”
“多谢大都督关怀,某省得。”声音也如玉温润,眼帘微垂,谦而不卑。
“应大人,本都督的婚事就有劳了,一应所需找赤霄秋郦即可,本都督事务繁忙,先行告辞。”李元聃交代完就要走。
临行前,李元聃回头对崔玉衡问了一句:“崔公子,你眼尾的红痣呢?”
崔玉衡忽然脸色煞白。
李元聃背手而去。
梦里隐隐约约,像是真实的,又不太真切,不过,崔玉衡杀她时,昏黄火光中,眼尾那抹红痣,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三日后,赤霄上报,说:“都督,崔公子有快马传信上京。”
李元聃接过信看了看,内容写到:“……臣赖陛下圣恩,赐与贵阳郡主成婚,实乃臣三生有幸,臣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然郡主早有心仪之人,乃臣之兄长玉曙,臣虽倾慕郡主,臣更愿郡主心愿达成……特臣恳请陛下收回旨意,臣愿以死明志……因上表具奏,臣再拜顿首!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元聃疑惑,抬眸吩咐赤霄:“查崔氏玉曙。”
“是。”赤霄也同款疑惑。
他一直在大人身边,怎么不知道他们家大人何时心有所属,还是那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崔氏嫡系的崔玉曙?
倒是这个崔玉衡,这几日看着安分守己,温润儒雅,不是个会多生事端的,刚好给大人暖暖房,处理处理内务。
秋郦常说,她堂堂天下第一刺客,就快变成后院管事娘子了,虽然这话乱魂是不认的。
“下个月,六月初九,诸事皆宜,无忌,好日子,”应超喜滋滋的跟李元聃汇报,“大都督,您看如何?”
李元聃眼皮都没抬,说:“皆可。”
应超跺了跺脚,说:“大都督,这可是您终身大事啊……”
李元聃说:“应大人志虑忠纯,心思细腻,本都督相信应大人的能力。”
应超听到李元聃夸他,暗自美了美,随后回过神,还是急了,见李元聃油盐不进,只好扭身回了后院。
“崔公子,事关您和大都督婚后生活,有些东西需要二位定下来,某不敢自专。”面对崔玉衡,应超就没这么着急上火了。
崔郎君好说话,知礼温和。
“有劳应大人,”崔玉衡接过册子看了看,说:“大都督怎么说?”
应超垮了坐姿,但修养不能让他骂脏话,只好干巴巴的说:“大都督事务繁忙……”
崔玉衡了然,认真思索起来。
应超心头妥帖,崔玉衡不愧是名门之后,虽没有崔氏少宗主那么名满天下,这些天接触下来,也是一位温雅识礼,安分谦和,才貌双全的名门公子。
其实应超在此行之前从未听说过崔玉衡这个名字,倒是崔玉曙还听过些许,陌上公子如玉,是天下三圣儒之一鸿山大儒迟偃的第七位亲传弟子。
也是,即使是崔太后,也不敢轻易将崔玉曙赐婚嫁给李元聃,因此只能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崔氏子,一个不敢反抗,没有能力反抗的人。
思及此,应超对崔玉衡的态度就更加亲切热情了。
如此,崔玉衡嫁给李元聃,只要他一心为人夫,安分守己,以李元聃的性格为人,他的好日子不就来了么?
虽然不能像其他男子一样封侯拜相,但只要与李元聃相爱守护,总是好过于任人宰割吧?
在应超眼里,崔玉衡就是这样一个被宗族推出来入赘的,身不由己的小可怜……
五日后,赤霄收到了长安的回信,随附一张小像,这不翻版崔玉衡么?
双生子啊。
大哥崔玉曙体弱,却自小聪慧,惊才艳艳,较之崔氏少宗主崔景行,不过差在不能骑射御马,十岁便被迟偃收入门内,成为嫡传弟子。
出生晚了一个时辰的崔玉衡身体健康,却爹不亲娘不爱,只得一位嬷嬷照料着。
幸而那位兰嬷嬷乃崔玉衡母亲谢氏陪嫁,对崔玉衡一样的上心,生活上招呼得十分妥帖,崔玉衡也养成了不争不抢的性格,也慢慢的得了爹娘两分赞许。
但,也仅此而已。
若非此次赐婚,天下无人知还有崔氏玉衡。
李元聃揉了揉额头,小像上的眼尾处也并没有红痣啊。
末了,还是吩咐赤霄:“传信长安,叫斐隽事无巨细、不漏分毫的把崔玉曙的画像画了送来。”
若,梦里最后那个杀她的不是崔玉衡,而是不知何时顶替的崔玉曙,她倒也不必急于处理掉他。
有崔玉衡在,确实能免了不少事情,也能安一下朝中一些老臣的心。
只要看住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