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周末,罗深下午放工后,拿一瓶好酒兴高采烈地去报伦村林海家,因为已经去过多次,也不用王明山陪同。这次罗深带的酒可是好酒,海岛本地鹿龟酒,很难得,W农场小地方没有,是罗深托人在海口以几张粮票换到的。
看到罗深过来还带着一瓶好酒,林海甚是欢喜,仔细端详了半天酒瓶,立即安排家人赶紧炒菜做饭,就等着啜那一口好酒。
罗深等的过程中,可以和林海近距离学编织藤用品。林海也不避讳,还时不时使唤罗深干点活,罗深也乐得被使唤,东忙西忙。其实,每次罗深过来,在帮忙的过程中,也学到不少知识。
“奥雅(黎语音译:老人),做藤编手工艺品,需要的原材料一定是山藤吗?用其他原材料行不行?”罗深边搬东西边问。为了套近乎,罗深学了几句黎族语言,吃饭、喝酒黎语发音“拉他”、“拉邦”,他都学会了。Moi(汉人),bai(妈妈),pa(爸爸)等简单的日常常用语他也听懂学会了。
林海奥雅呵呵一笑,手工活没有停,说:“当然可以有替代品,做竹编还是藤编,要看提供什么材料;竹编和藤编看起来都一样,但藤编费时费力,砍伐藤条也不容易,所以现在做藤编很少。但藤编的手工艺品耐用,好看。”
林海编织手作坊琳琅满目各种编织品看起来是不太一样。衣篓、腰篓、槟榔盒等用的原材料是山藤,鸡笼、鱼篓、箩筐的原材料是竹子,藤还分红藤和白藤,红藤一般用来编织大件的器物,如藤篓、藤箩、藤筐等,而白藤主要用来编织小件器物,如小藤篮、小腰篓、斗笠、藤盘等。
罗深端起手工艺品仔细端详。“编织这些用品原理都一样,都是把原材料削成蔑,再经纬交织地编出想要的模样。”林海说道,“同一种器具,如果不走近细看,很难看出区别,但用手去触碰感受,那差别可就大了。”
“你有没有发现竹编表面摸起来稍显粗糙,藤编则色泽更光润,手感更平滑。用手一掰,藤编编织的用品也更有弹性和韧劲。”
无论是藤条还是竹子两者是一门技艺的孪生兄弟,在能工巧匠的巧手之下,都能编织出美丽耐用的手工艺品。
“编织手艺很难学的,藤编编得手酸腰痛眼花,编一个大需要一个月左右,小的需要三四天。”
“找到藤条不难,深山里都有。”山藤好几种,有红藤黄藤白藤小白藤等数种,粗的如棍棒,细的如筷。与人们印象中藤围着别的树干树枝曲折缠绕的样子不一样,它们是细长而柔顺的,很像女人柔顺的发丝,没有一副“枯藤”老气横秋的模样。
林海对藤条比竹子有着更多的喜爱。藤条更有韧性,使他能编出竹蔑编不出的器具;即便同样的器具,藤编也比竹编更美观更耐用。
藤条采到手,当然只是藤编的第一步。接下来,林海还要把它们在太阳底下晒上两三天,再用水浸泡两三天,使之变得柔软,然后进行削刮,使之变得均匀、光滑、好用。到此,藤编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随着林海奥雅的口述教程,罗深凝神认真聆听,更深地认识到了学编织藤或竹的不易。
“海哥,你帮我编的腰篓和箩筐好了吗?”一个四十多岁的黎族老乡站在门口抱着一坛酒问道。
“好了,就在那边,罗深,你帮忙娶一下。”林海停不下手中的活。
罗深顺着林海的手势走到角落,把做好的腰篓和箩筐递给旁边的老乡。
老乡相继拿起腰篓和箩筐仔细看了看,笑容慢慢展现:“海哥,你的手艺就是好啊!诺,酒给你,待会我再拿点菜过来一起喝酒。”
老乡屁颠屁颠地拎着两个藤用品离开了。
林雪雪过来喊他们吃饭了:“吃饭啦,白(黎语音译:妈妈)已经做好饭菜啦。”每次看到罗深到家里来,林雪雪都会陪在罗深身边,看着他忙上忙下,偶尔搭把手。
罗深一回头,这个黎家小姑娘长得真俊俏!黑色秀发,健康的肌肤,白里通红的小脸,黑而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甚是迷人。
罗深深深地咽下了口水,想着就这样隔着距离的关注挺有趣的,并没有想过打破这种和谐。
黎家妹子不像汉家女娃那么拘谨腼腆,林雪雪拉着罗深的手先过去吃饭了。罗深刚开始还不适应,这女娃真不害臊,不怕生人,次数多了,也就知道这是黎家热情好客的表现。硬拉硬拽着客人吃饭喝酒,表示热情,更有甚者,还揪着客人的头发喝酒呢。
林海手工的活暂时还放不下,黎家人有个习惯,一般是先喝酒再吃饭,客人可以先吃饭再喝酒,也可以先喝酒再吃饭。
吃完饭,林海过来了,那个刚才拎着腰篓和箩筐的老乡也端着鱼茶过来了。罗深刚开始也吃不惯这玩意儿,酸臭的鱼和大米发酵的味道,每次吃了几口就借口上天然茅厕,实际上是去呕吐。鱼茶吃多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的罗深可是半个黎家人,酒桌上无酒无鱼茶不欢,酒桌上无斗酒无对歌不欢,酒桌上没有揪着头发喝酒不欢。为了学到编织手艺,罗深拼了,没有付出哪里来的收获。
酒桌上,作为主人的林海给大家夹菜,然后做杯(碗),就是主人先喝一杯(碗)酒,最靠近主人的客人也要喝完一杯(碗)酒,顺着来,第二个第三个也是这样。近距离看着林海的一双古藤老树般的老手,布满了尖刺的疤痕,斑斑点点,林海甚是感慨。这就是编织手工艺者的付出,是高山给他留下的印迹吗?采伐藤条枯燥寂寞又辛苦劳累,采藤,容易被刺伤,还要面对山蛇、山蚂蟥、草虫、蚊子的。除此以外,还要面对一段寂寞的时光。
觥筹交错半晌,林海黎族长调就在家里、村中回荡。
“美不过黎家三月三
甜不过黎家糯米酒啊咧
美不过黎家三月三啊咧
对对伴侣来来相会
山欢水笑歌舞甜
歌舞甜啊咧
歌舞甜啊咧
阿妹手拿花枝俏
阿哥打伞那个情绵绵
声声鼻箫吹酸醉万泉河咧
支支情歌唱醒五指山咧
啊......欢乐的节日
纯真的爱情
黎家的三月三咧
比糯米酒还甜咧
还甜咧还甜咧啊咧
还甜咧啊咧”
林海唱音刚落,黎家老乡端起酒碗放开嗓子唱道:“
报伦是个好地方
山青水秀风景美风景美罗
百花常开迎客人迎客人罗
报伦是个好地方
报伦是个好地方好地方咧
山兰米酒香四方香四方罗
黎苗人情礼好情礼好罗
酒不醉人人自醉人自醉罗
报伦是个好地方好地方咧
条条大路通四方通四方罗
路通财通钱粮丰钱粮丰罗
水果远销四方人四方人罗”
罗深听着这些黎族歌曲,一句也听不懂,幸好,林海和黎家老乡又用海南汉话唱了一遍。林雪雪看着似醉非醉的罗深,也过来蹭热闹。
“久久不见久久见
久久相见才有味
阿哥哎~
好久不见真想见,阿哥哎
见到阿哥心欢喜啊哥哎
久久不见久久见
久久相见真有味
阿哥哎~
见到阿哥笑眯眯阿哥哎
哥妹相逢乐无比阿哥哎
久久不见久久见
久久相见才有味阿哥哎
好久不见真想见阿哥哎
见到阿哥心欢喜阿哥哎
见到阿哥心欢喜阿哥哎”
......
歌声惊动了树上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起,惊醒了天上的月亮,月亮睁大眼睛支起身子向下探望,惊扰了风儿,哗哗地吹着树梢。
轮到罗深唱歌了,但罗深趁着酒劲,看着美丽的可人儿,身心都醉了。四目深情相对,林雪雪脸色粉红含羞地说:“哎呀呀,深哥哥醉了,他不会唱歌,我帮他喝酒吧!”
说完,就把罗深手中的酒碗夺过来,自己倒酒自己喝,一碗又一碗。
林海和黎家老乡看在眼里,相视哈哈一笑,碰碗喝酒。
黎家人不干涉孩子的恋情,只要自己的女娃看上的男人,无论什么民族、成份、家庭条件,只要她看上,父母一般都会支持。
罗深不是浪荡之人,深知自己的行动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前途的渺茫,也让罗深无所适从。
而一次小小的意外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那一天傍晚,罗深刚好放工,因为活多,做完才收工,农场同一个队的队员都走完了,罗深一个人走着,路上要经过长长的田埂,走着走着突然草地上打滑摔到在田地里,半个身子都是水,裤子和鞋子都是泥。
“深哥哥,你没事吧?我扶你上来。”林雪雪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本能地伸手去给罗深擦拭已湿透裤腿和鞋面,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先拉他上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来。”罗深赶紧从田里站起来,跑到田埂边,弯下腰自己用手拍打裤腿。
“这里离我家近,先到我家换洗吧?”林雪雪说道。这里到报伦村不到一公里,回到农场宿舍还有两公里左右,身上湿哒哒的都是泥显得好狼狈。
“不用了,回头我自己弄一下就行了。”知道利弊,嘴巴还是不肯接受。
“很快的,你到我家稍微等一下,我给您洗洗,都脏了。”雪雪继续劝说。
在雪雪姑娘的坚持下,罗深半推半就,接着一瘸一拐跟着雪雪回到报伦村,换上林海的裤子后,把自己弄脏的裤子和鞋换了下来交给雪雪。
“怪不好意思的,这个我自己回去洗就行了。”罗深脸上表情不太自然。
“说啥呢,我们谁和谁呀。”林雪雪端起脏衣物笑着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