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亚军已经越过了木栅栏,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穿过将近五六米长的黑漆漆的门洞子,来到地院内,月亮的光很快就将自己的身影拉长。
根据熟悉的记忆,赵万林很快就从柴窑内找到了八号铁丝,从上面折下一段,盘在腰间。
“还有鸡肠子皮筋儿。”赵亚军心中念道。
事实上,自己回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弄到皮筋,弹弓装上这种跟鸡肠一样的淡黄色皮筋,无论弹力还是准度都将会大幅度提升。
至于弓箭上的绳子,能否成功弄到都无所谓,反正自己擅长的是弹弓。
可又一想到这些东西全都在最右边的东窑内,就很烦。
而且窑内收音机里还响着单田芳的说书声,就好像所有人都没睡,还全神贯注地听着一样。
“难道他还没睡着?”赵亚军心中呢喃自语。
他知道,自己一旦给父母察觉到,肯定少不了一顿暴打,更何况还会给父母知道自己是跑回来的,要是给他们知道自己是因为走投无路,那就羞耻大了。
可无论如何,鸡肠皮筋还是得弄到手,必须弄到手,否则自己就是白跑一趟。
自己心也不甘啊。
纠结再三,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朝东窑门前走去,抽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刀,借着明亮的月光,将刀刃从门缝中插进去。
门闩的位置他很清楚,同时听到窑内发出的呼噜声,就知道他们都睡着了。
收音机有时候也很能催人入眠,然后他就信心大增。
一番冷静地操作,最上面的一道门闩成功打了开来,心中一喜,紧接着又去撬第二道门闩。
刀刃质量很好,门闩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撬,一点一点,像挤牙膏一样终于在自己强大的耐心下还是撬开了。
门闩开的一瞬间,自己一激动,力用大了,门闩就哐啷了一声,吓得他连忙屏住了呼吸。
同时连逃跑的姿势都做好了。
所幸没事儿,母亲翻了个身,同时嘴里说了句梦话。
“亚军真不听话,他驴的不把我气死心不甘!”
话音刚落,俄而,就又沉沉睡去,仍然是呼噜声不止。
自己一家人好像就只有大哥不打呼噜,小妹暂时看不出来,毕竟她还小。
夜长梦多,万一他们谁突然醒来了就......
赵亚军一咬牙,还是推门走了进去,窑内黑洞洞的,为防狼,母亲重又让尿盆子派上了用场,盆口虽然用木板盖着,可那股尿骚味还是很浓,一进门,自己就给呛了一嗓子。
生生将一个喷嚏给憋了回去。
窑内的摆设,自己真是太熟悉了,平日里,为省钱,都几乎不点煤油灯,因此自己就练就一身高超的触觉本能。
哪里是哪里,手轻轻一摸就知道了。
首先,赵亚军大脑中还是想着鸡肠皮筋儿,它就在最左边的第一个桌兜里,好多回自己都想把它给偷偷拿了,可一想到母亲的暴脾气和父亲的六亲不认,就息了念头。
现在自己终于能放开了。
鸡肠有将近五十厘米长,做两个弹弓都绰绰有余。
这种鸡肠皮筋儿,是套在自行车气门针上的,所以弹性和韧性都是非常强的。
此刻偷到就是得到,这种感觉就是爽。
在收音机的掩护下,赵亚军顺利地拉开了第一个抽屉,伸手一摸,就摸到了软软的鸡肠皮筋儿,心里一喜,忙拉出来就塞入了裤兜里。
算是达到目的了,心里格外的满足。
想甩手离开,却又想到了母亲的发卡,是那种扁钢丝制成的,不会生锈,而且硬度极强,村里就有人用这种发卡制作了飞镖用来猎杀麻雀,只要将一端折成一个弯钩,将另一端磨尖,搭在弹弓上就能发射,准度极高。
母亲的发卡放在哪里,自己也是非常清楚的,一转手,很快就摸到了桌子上的双喜镜,是母亲结婚时的嫁妆,铜丝边框,镜子中间裂了一道细纹,虽然已经有将近二十个年头,可是它还能正常使用。
然后他一伸手,便在距离镜子不到二十厘米的桌面上摸到了发卡。
一共只有三枚。
心一狠,全给拿了。
虽然心莫名的跳了两三下,可还是没怎么犹豫,只是满脑子里都是母亲用这发卡钗鬓角的凌乱头发的场景。
“该死,差点又忘了绳子。”
这绳子是母亲用麻子杆上的外皮,放到陀螺上捻的,非常结实,母亲就是用这麻绳给自己一家人纳鞋子穿的。
不过这一刻,自己再也穿不上母亲纳的鞋子了,就索性一卷全给拿了。
也塞进裤兜里,虽然没几个东西,可自己感觉沉甸甸的,就像一下子拿了很多东西一样。
再好像找不到什么宝贝了。
便果决地撤人。
走出窑子后,顺带把窑门给合上了。
这时心里非常满足,唯一感到难受的是肚子有些空,自己下午三点左右吃了狼肉之后,就再没吃过任何东西,连一口水都没喝。
不过第一感觉还是非常饿,其次是口渴,嗓门干的都快冒烟了。
他于是又想到了厨窑,可是窑门给母亲锁了,自己难不成还要回去再偷一次钥匙?
就算偷到了钥匙,也不一定有吃的啊!
母亲吃完饭,连面汤都泼掉了,还能有啥吃的!
无奈叹了口气,心情又莫名的低落了下去。
但对于自己的决定,他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或许就是成长中的痛吧。
不知不觉,边想边就来到了厨窑门口,无意间抬头看了门闩一眼,只见门环向下垂着,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门咋又开了?”赵亚军本能惊叹一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他警觉地环视四周,麻糊糊的,安静的可怕,立刻伸手摸向门环,门果然是开着的。
怦然间,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浑身都暖烘烘的,架不住饥饿的折磨,顺手将窑门推开,又凭借熟悉的记忆,摸到锅前,轻轻揭开盖子,果然,蒸笼上搭着两个比拳头还大的红面馒头。
这显然是母亲故意给自己留的,怕自己万一回来了......
粗粮味儿很明显,案板上还有一碟凉拌灰灰草,醋酸味儿不停飘入鼻孔。
连着吃了两天荤腥,猛然闻一闻这酸味,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立马拿了一个馍,掰下一小块往碟子里一蘸,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猛了,噎到胸口处不上不下,很难受。
赶紧摸到水瓮前,直接一头扎进去“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顺便就把大渴给解了。
又狼吞虎咽地吃,两个大红面膜很快就送进了肚子里,剩下的凉菜,直接端起碟子连醋带菜一起喝了。
吃饱喝足,精神一下就上来了。
叛逆的意志力也随之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