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绿色军事基地

一人一车。

下了飞机就上了车。是军用吉普车。小姑娘军人坐在副驾位置上,让我坐在后面。

终于到了一个可以坐在汽车里透过车窗看世界的地方了。

我这么说,我这样心潮澎湃,许多人可能无法理解。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在那个所谓的生命岛上,我偶尔坐过汽车,但大半是在地下行驶。那里的汽车使用了黑科技。除了在四区西岸的短暂日子里,坐在那里的车内,是完全看不到车外景观的。

这地方一边是海,一边是山。山是翠绿的山,海是翠绿的海。海上停靠着许多军舰,大的很大,小的也不小。

最大的那艘应该是航空母舰。

吉普车穿过了一个小镇。街上行走的几乎都是穿着浅绿色军装的军人。也有一些平民,应该是这里的居民。平民的皮肤颜色比较深,是深棕色。可见这是一个炎热的地方。小镇里有不少商店和餐馆。

出了小镇,吉普车就开进了山里。这里的植被很茂盛,有很多巨大的仙人掌,很多大树,野花从山岩边时不时地开出一片来。山上有一些细小的泉水流下,流过。

车子开进了一个居住区。这里是一排一排的平房。每一间平房前面都有个小院子。所有的小院子之间都有围墙隔开。

车子停在了一个小院子前。

小院子前的门牌号码一看就能记住。因为,这个号是12。

小姑娘军人说:你自己进去吧。每顿饭都有人送来。记住了,你可以走出来散步,但你每天可以走出来散步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你的散步时间是中午12点半到1点。不可以走远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话。

我说:跟你说话也不行吗?

她微微地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来说:也许我会再来,也许不会了。还有,每天晚上的一瓶饮料必须喝掉。要当面喝掉。

我说:当面?当谁的面?

女孩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抓住最后的说话机会,又问:那是药?

她没有回答,转身走向吉普车。

我又说:你们是国盟安全军?

她仍然没有回答。

在车门旁,她忽然转过身来,对我说:向秦唐问好!

她没有叫喊,而是语调平平地、甚至可以说是轻轻地说的,可是我听得很清楚。原因之一是,我看得见她的洁白和晶莹。洁白的是她的牙齿和那牙齿吐字的口型,晶莹的是泪珠,她的脸颊上竟然挂着几颗泪珠。原因之二是,她说的是秦语。字正腔圆的秦语。

我挥着手,呆呆地看着吉普车远去。

我想:又是一位土著秦人?混血姑娘?一定又有故事。

可惜,我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这个穿着浅绿色军服的可爱的姑娘。直到我离开那里。

房间很小很简单。我说简单,而不说简陋,是因为,这象一个快捷酒店的房间,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应俱全了,包括一个小小的洗手间。

一看到洗手间,我忽然就爆发了。

我说爆发了,是因为我之前曾经有过感觉,在飞机上的时候就有,在我在飞机上醒来后。当时飞机已经停在了停机坪上。但我当时对我自己说了,我必须憋一下,最好能到了地方再说。

就这样,我憋了很久很久,久到感觉我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炸药桶。

我是奔进洗手间的。刚在马桶上坐下,我又站了起来。我撕了一堆手纸,敷在马桶底部。

接下来的事情我本来不想描述的,因为那实在是难以启口,听着读着也会造成一种意念里的污染。

简单地说吧,我认真地检查了从我身体里出来的东西,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可是我没有发现任何小硬块。

明白了吧?我寻找的是那块从我的嘴里滑落到肚子里去的小金属块。

这个检查过程持续了很多天,直到我离开这个地方,直到我完全失望。

我提前说一下吧,我在这里待了二十一天。其实在第三天的时候,我已经不抱信心了。那个宝贵的、关系到人类命运的小金属块、小芯片,可能真的找不到了。可是,谁知道呢?

就凭着这句“谁知道呢”,我坚持了整整二十一天,我每天都做着这种让我这个有着超级嗅觉的人太恶心的事情,直到我几乎闻不到自己的恶心。

其实不是闻不到,而是那成了一种无所不在的常态了。无论我是躺在床上,还是在悬崖边散步,那味道都在我的鼻子里萦绕着。

我后来想过,兴许是卡在哪里了?可是会卡在哪里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它被消化掉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也确实是可能的。在那个充满黑科技的生命岛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比如说,这个金属块看着是金属块,但它其实是用一种可融解的物质做的,尤其是,在遇到酸性物质的时候,比如胃酸,它就会融化掉。

还有一种黑科技可能性,就是这个小金属块里含有一种强酸物质或者类似物质,受到外界类似的隔空感应和温度感应并且这种感应持续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后,这种物质就会被唤醒,然后把它周围的任何物质包括最坚定不移的金属全部吃掉,完成与外界酸性物质的会师。

我相信会有这种或那种技术,它们的作用是起到绝对的安全保密作用。让需要保密的东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泄密。

这个小房子里的生活很枯燥。虽然有个电视机,但这个电视机是固定在墙面上的。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开关,任何地方也没有遥控器。

可是它却是活的。

而且它会说秦语,而且只说秦语。

比如它会说“早餐来了”或者“晚餐来了”,晚上,它会说“茶歇来了”。它说话的时候,屏幕上有一张血盆大口在那里一张一合,同时吐出那几个秦语字来,是三维的,感觉那几个字在向我奔来。

它说的还有:散步时间即将到来,倒计时开始。

然后屏幕上会出现一个倒计时的钟。

也许对我这样的手表族来说,这个倒计时是多余的。但我宁可听它的,或者说是看它的,以避免不必要的可能的误差。

因为,在这里,任何误差都应该尽可能地避免。为了避免任何多余的枝节,或者说麻烦。

所谓早餐来了,或者晚餐来了,其实就是一个机器人会出现在院子的门口,我把它端着的盘子端进来,吃完后,下一次它送餐时再放上去即可。

这个机器人的高度也是刚刚好。

这么说吧,我的院子朝外那边是一排低矮的栅栏,中间有一个低矮的门,那个机器人送来的餐在它的肚子里,你抬抬手,示意它举高一点,它就会升到你一伸手就可以把托盘拿过来的位置。取完餐,你挥挥手表示走你的吧,它就走开了。

这是这些日子里我唯一的说话对象。可是它却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即使它是机器人。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守规矩的好。

没必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