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老年活动中心
- 从财阀杀手到赛博皇帝
- 咸鱼.2333
- 4929字
- 2024-01-28 00:35:03
22中老年活动中心
上联:草舍近白云,皓月繁星皆我友
下联:教堂居远巷,耶稣神父渡众生
横批:神爱世人
对联一侧还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三藩市望乡码头元一教会’,落款‘三藩市宗教事务管理司’。
这绝对是李俊彦见过最奇怪的教堂。
正对码头斜坡的这一面是花岗岩垒砌的高墙,看起来就像个小城堡。
墙壁上抹着白色沙灰,黄昏的余晖从壁画间的珐琅窗户照入,依稀能看见窗后整齐排列的棕色长凳,以及坐在凳子上的信徒。
但其实只要稍微往两侧走上两步,就会发现,这玩儿完全是‘虚有其表’。
只有这一面墙,与墙后的大圣堂是西式风格的。
圣堂的穹顶后连接着木质的门廊,门廊的底座是灰色方岩,柱子是古夏风格的木圆柱,能清晰看到圆柱上斑驳的浮刻,以及浮刻顶端褪色的琉璃瓦,瓦片上有某种植物缠绕,也不知是吊兰还是牵牛花。
门廊似乎圈起了一个小花园——至于为什么是似乎?
因为李俊彦完全看不清门廊后的景象,只能看到八角形的花窗和半月拱门,拱门的照壁后,有假山伸出的一角。
咫尺山林,多方景颐,这是典型的古夏园林造景。
夕阳西下,有几声古朴沉闷的钟声自花园里飘来。
然后,李俊彦就听到了圣堂里响起的圣歌。
“时光如水流,似海波连波~”
“多蒙主宽恕,担我罪中苦~”
“恩光照神州,万民向我主~”
“佑我多发财,虔诚赞美主~”
“佑我多发财,虔诚赞美主~”
“佑我多发财,虔诚赞美主~”
“啊!赞美主~”
“啊!赞美主~”
“啊!~主!~我要一生赞美祢!~”
……
今天是周日,这一天好像是要做礼拜唱圣歌的?
李俊彦生在神州,长在神州,他其实不太了解这些,也没有听过多少圣歌,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圣歌怪怪的……
前方领路的赵银河快步从正门走过,然后缩了缩头,弯下腰,绕进了后方门廊的拱门里。
等等,这不是她家么?为什么她那动作跟做贼一样?
她正疑惑,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喊。
“小凤凰!”
那是个中年大妈,端着个装满面包的盘子站在圣堂侧门边,赵银河拐过去的时候,她刚好从门里出来。
赵银河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可转过身时又是满脸堆笑:
“张姨!好久不见了!今天是吃圣餐么?”
“你个小妮子,都多久没回来过了!快快快,搭把手!”
“啊,张姨,我今儿带了个朋友,要住……”
“哎呀叫上一起吧,你快去换衣服。”
“可我还得带他去放东西。”
“我带她去,小伙子,快过来——诶,这盘子不用你端!——诶!?男的!?”
中间句是对赵银河说的,后面那句男的是对李俊彦说的,她惊疑的看着李俊彦,然后一脸‘暧昧的我懂了’的表情,接着从赵银河手里夺过盘子:
“快去换衣服帮你莫妈妈,今天好多人,忙不过来了——小伙子,你到里面自己找个地方坐啊~”
这位张姨年纪不小了,可做起事来那叫一个风风火火,也不等两人回话,就把赵银河推进了圣堂里,接着将面包送进了厨房里,然后又折返回来,喊了正发着呆,搞不清楚自己是该跟着赵银河进圣堂,还是去厨房帮忙,还是继续站着的李俊彦一声:
“小伙子,那里,那里~”她指着圣堂,挤眉弄眼道。
……
这里是圣堂,也叫做礼拜堂、中厅,这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圣堂。
李俊彦找了最后一排无人的座位坐下,此时圣堂里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中老年人。
他们表现得并不肃穆,应该是已经唱完一曲,正乱哄哄的聊天,从那些强行钻进李俊彦耳朵里的聊天内容看,他们聊的也不是什么‘神圣礼赞’的话题,而是家长里短,比如……您闺女结婚没?
味儿不太对,李俊彦仍旧有些懵,因为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一个小时前他还像电影里的王牌特工一样小心翼翼的穿越整座城市,提防某个超牛逼大人物的‘追杀’。
半个小时前他和一个超级能打的美女一口气爬了半座山,然后亲眼看着她以一种渔村大姐大的姿态吓退黑社会,接着陪她,不,是看她吃了1.5盆面。
现在,他坐在个小教堂里听老人家闲话家常,并且得知我的头儿是个……修女?
她到底是不是修女哦?
某种意义上,是的。
因为就在五分钟后,李俊彦看到了走到圣台前,一身黑白修女服,神情肃穆,高唱赞歌的赵银河。
落日的余晖透过珐琅玻璃照在她的脸上,五彩斑斓,还真有那么几分圣洁的味道。
——要是她唱歌不跑调的话。
不,严格来说,也不是跑调。
李俊彦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和赵银河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私下接触也很多,可他从未听过赵银河唱歌——不是那种干完一个活儿找个小酒馆喝两杯嚎上几句助个兴的唱,而是坐在副驾驶上无意识哼上两句的唱——对,整整一年,她连哼都没哼过,一句都没有!
不是她不会唱,也不是她跑调,而是因为……她的嗓音有一种奇怪的特点,就是那种,平时说话能明显听出来柔和之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女性声音,可一旦声调拔高,就会显得粗粝,也就是俗称的……
公鸭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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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诗?又或者说圣歌?——anyway,李俊彦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总之,圣堂里的‘活动’结束后,那个叫莫妈妈的老修女在台上作了一番总结陈词,大体上就是感谢我主,神爱世人一类的话。
然后信徒们纷纷起身,从圣堂另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
赵银河给李俊彦使了个眼神,让她稍微等等。
两人最后离开圣堂,跟着人流穿过小门。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搭在花园边的,高处的露台,举头眺去,能看到下方的望乡码头,以及码头上的渔船。
露台上已经支起四张,啊不对,是五张大圆桌,桌上满是食物。
鸡鸭鱼牛羊,荤的素的,冷的热的,辣的不辣的,夏式的西式的,花花绿绿,香气逼人。
李俊彦拽了拽赵银河的袖子,小声问道:“这咋回事啊?”
“今天周日,圣餐,”赵银河淡淡道,“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码头大娘们一周一次的聚会。”
额……
李俊彦更懵了,真的。
圣餐不是应该吃面包喝水么?——当然,桌上的确有面包。
但,但它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大圆桌,还那么多菜,这就是典型的,夏人式的家庭聚餐嘛……
怪,真是太怪了。
“小凤凰!这里这里!”
远远的,张姨朝着赵银河招手,她拽起李俊彦,走过去坐下。
这个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喧闹声渐歇,赵银河和张姨一左一右,握住了李俊彦的手。
“开始吧。”张姨说。
李俊彦看了看周围,一桌人都牵起了手,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餐前祷告了。
连忙有样学样。
于是乎,圆桌前,信徒们手挽着手,闭目低头,满脸虔诚。
‘修女’赵银河念起了祷词:
“天主,求祢降福我们和我们所享用的食物,我们也为祢所赏赐的一切感谢祢,愿祢保佑我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们身体健康,多多发财。”
“荣光归于父、及子、及圣灵,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远,阿门!”
“阿门!~”
“阿门!~”
“阿门!~”
……
这与李俊彦想象中的教会圣餐完全不一样——老实说,在望乡码头这个夏人扎根的地方有教会,本身就很神奇。
庄严肃穆的祷告结束后……庄严肃穆霎时消失。
因为开席了。
满桌的叔叔阿姨们举起筷子,碗筷交击的清脆声中,众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头儿,我吃不下了……”李俊彦小声说。
刚吃了面,的确还不饿。
“吃不下就不吃,没关系,轻松点。”
赵银河举起筷子——她可真能吃,一筷子就掰下桌子中央一大个酱肘子,吸溜吸溜吃得让人羡慕。
李俊彦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可看她吃得那么香,真是不忍心打扰。
但总有人打扰她的。
一大桶葡萄酒端上来后,张姨眼含笑意,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小凤凰,来,尝尝,姨自己酿的~”
“诶~小伙子,来一杯?”
李俊彦摆了摆手,可这热烈的笑容,那亲切的语气……让他不忍拒绝,他也不需要拒绝,因为还不等他回答,面前的酒杯已经满了。
额……
等等,教徒,应该、也许、可能……是不喝酒的吧?
神圣的气氛,在推杯换盏的声音中迅速被冲散。
叔叔阿姨们闲话家常,频频举杯,李俊彦也和人碰了几次杯,对方礼貌寒暄,说你这个小伙子长得可真好看,以前没见过,是小凤凰的朋友么?
赵银河会帮他答几句,但如果她正和另一边的人碰杯,就只能李俊彦自己答了。
这不是教会的圣餐,这就是吃席。
赵银河和这些人很熟络,她几乎都没时间吃东西,因为所有人都在问她话。
“咋这久没回来啊小凤凰?”
“工作咋样啊小凤凰?”
“耍男朋友了没?”
“啥时候结婚啊?”
“哦没有啊,那也该找了啊~”
“你莫妈妈常念叨你嘞。”
“多回来看看她~”
“明儿我小孙子回来了,你来家坐坐?”
“说啥呢老王,没看人家旁边就坐这个……”
……
她点头陪笑,应对自如。
自始至终,李俊彦就在一旁看着,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股失落来。
他猛然之间意识到,整整一年,自己从未走进这个女人的私生活——不不不,这并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失落,而是哪怕作为一个朋友,她给我看到的,与真正的她,差别也太大了。
她提防我。
但好像,也蛮不错的。
打得了黑帮,唱得了赞歌,还能和叔叔阿姨们谈天说地。
很万能。
不知不觉间,李俊彦多喝了两杯,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这酒很甜,但度数应该不低。
“好啦好啦,叔叔阿姨,我吃饱啦,”赵银河拽了拽李俊彦,“我们明儿还有事呢,就先回去啦,你们慢慢吃啊~”
两人起身离席,要走时又被叫住了。
张姨把一大个打包好的酱肘子塞进赵银河手里:
“喏,晚上拿回去当夜宵。”
“够了,张姨,我这肚子都吃鼓了。”
“你这闺女我还不知道?打小就能吃。”
“诶,我说,明儿可得来我家里坐坐啊,我们家小四儿刚回来……”
“下次,下次,张姨,下次一定,明天真有事。”
她眯眼笑着,轻轻摆手,礼貌,而又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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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房间的路上,李俊彦有些头晕,赵银河扶着他,在池塘边一个吊着铜钟的亭子里坐下。
这是个位于教堂后方的,古夏风格的小园林,有花有树有山有水,刚才听到的钟声,就是这个钟发出的。
赵银河的住处,在亭子后方,花园的最内侧,一栋木质小楼的三楼。
“那酒度数不低,休息会儿,吹吹风吧。”她说。
李俊彦摸了摸身旁的钟:“这个……是佛教的钟吧?”
“哦,钟楼上那个坏了,这地方年月太久,吊钟的梁都朽了,所以一直没修。”
“有多久了?”
“五百多年了,从当年夏人登陆,这地方就一直在。”
五百年啊……那时还不是古夏,而是,大明朝吧。
李俊彦抬头看向远方,此时已是黄昏,远处热气蒸腾的城市中,落日渐渐低垂,霓虹缓缓点亮。
时间真是奇妙,才几百年,这座城市,就已经换了几副面貌了。
“这地儿能抽烟吗?”
“当然可以,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李俊彦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目光自远而近,落在亭边优美的侧脸上。
海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几缕发丝在耳间拨动,就像是夕阳下荡漾的潮水。
真特别呐,她刚才喝了得有快十杯吧?
脸色却没有一点变化,连气息都是如此均匀。
李俊彦忍不住问道:“那个,莫妈妈,是你的母亲?”
“嗯……算是吧,我父母过世早,从小在这里长大。”
“所以你信教?是个修女?”
“这得看你说的信教指什么?——我受过洗,熟读经文,小时候这里做礼拜,都是我领头唱诗,从社会身份上,你可以认为我是个教徒,但我并不信神,其实……”
赵银河笑笑:“这里的人都不信。”
“啊?”
“你刚才看到的那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望乡码头渔民,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在他们年轻时,是不信教的,事实上,过去的五百年中,这座教堂一直没什么人气。”
“可我看这里挺热闹的啊。”
“因为这是那些老人家聚会的一个场所,最近几十年,这里的年轻人都不大出海打鱼了,都往城里跑,望乡码头越来越冷清,而这里,教会,是个非常自由,没什么规矩的地方。”
“所以你看到的那些宗教活动,只是看起来像宗教活动,唔……怎么说呢,老人家需要找点事情做,有个地方聚一聚,而莫妈妈,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她很热心,在这一片的口碑一向很好。”
李俊彦恍然大悟,感情唱圣歌和唱好日子对他们来说是一回事儿啊,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么说岂不是,这里的人都在假装自己是个信徒,虽然唱诗祷告,可心里其实根本不信,哈哈哈,这算不算渎神啊?”
“不,他们是信的。”赵银河纠正道。
“啊?信?”
“唔……李俊彦先生,在你看来,神是什么?”
“全知全能的主?”
“不对,其实现代科学早就证明了许多东西,你要说神是那种用六天创造了世界,然后掰下自己一根肋骨造人,第七天休息的存在,我不信。”
“但你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冥冥之中高于一切,但又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存在,这个存在它并没有实体,而是一种概念,一种存在于每个人心底的东西,我信。”
“我可以承认这种存在是神。”
“而对神来说,最好的侍奉,就是以自己的方式幸福的活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里的人都信祂。”
赵银河倚在亭边侃侃而谈,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撒在她光洁的脸上,似乎隐隐反光,像宝石一样。
理性告诉李俊彦,那是因为刚才啃了两个酱肘子,手没擦干净糊脸上了。
但感性告诉他……
她好像,门口壁画上的圣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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