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月星城,花团锦绣,绿树成荫,河水泛着凌波,荡漾开来,街市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仿佛那一场灾难已经被遗忘了,东街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南丰街则是此次端午佳节增开的盛会,沿街两侧是来自中原各地的商贩,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流连忘返,街市的尽头是月星城南部的陵江,江畔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各州郡都准备了一支龙舟队,蓄势待发,旗帜一摞,敲锣打鼓声震耳欲聋,加油助威声震撼人心,高处的城楼上,列队站满了朝臣,同样为着各自支持队伍捏着一把汗。廖郡守与向郡守各自紧张的张望着,随着一声哨向,南湘的大旗挂在了胜利的终点上,廖郡守气的一跺脚,“就差一点点!”
向郡守自豪写在脸上“一点点可差了一个级别哦,老廖,哈哈哈哈”
圣主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忍不住笑了笑,“这水上的活啊,老向还是最擅长的。”又看了看顾颐山与姚锦成,“你们俩怎么这么镇定,那都快垫底了。”
顾颐山说道“心里有数,是不是,锦成。”
姚锦成憋着笑说道“嗯,有自知之明。”
之后,月星城的主路上从宫门口直至城门,大摆宴席,举城同庆,与此同时,圣主颁布了两年之内减税、免税的政令,鄂川与岭西的湖盐、井盐,与东岳海盐同步运行,盐属司增加了监管衙门,边境增开互市贸易,可谓是普天同庆,宫中同样是大摆宴席,宴请朝臣官眷,宫墙上的鞭炮响彻震天,仿佛要驱散曾经的晦气,迎来新的希望。
宴过之后,静和与两个嫂嫂,闲适的逛起了街市,这对于静和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商机,边走边看,想容说道:“静和,这一路上看见了吕夫人绸缎庄的摊位,也看见了王姑娘绣庄的生意,还有咱们家的胭脂铺,茶坊,首饰铺子,你真是一个也没落下。”
家悦笑着说道“大嫂啊,静和想要将生意交给我们,自己做甩手掌柜的,你可同意?”
“同意!”静和脱口而出,可想容摇摇头“那是不能够呀,大小姐,你就是想想吧。”
“大嫂嫂!你学坏了。”静和有些失望的说道。
“静隐说,随我心意。”,家悦跟在后面补上了一句“你二哥也这么说的。”
“我……”静和将目光看向身后的两个哥哥,大哥手里牵着小侄子“小妹辛苦!”,二哥脖子上骑着瑞雪“小妹顺手的事儿!”,无奈的晃悠在后面,顾玉章怀里抱着璟惜“夫人何必生气呢,明日开始,便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了他们的军饷,有多少,咱家都放得下。”
“好!”璟惜一声好,说的静和笑了起来,静隐回头说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你爹要断了舅父的财路,你还叫好!”
静轩说道“大哥,你还是回去看看房里的苍山图还在不在吧。”
“什么意思?”
顾玉章说道“不用看了,璟惜昨晚就抱回来了。”
静隐哭笑不得“你个小家伙,倒是知道往自己家里拿东西,那可是大舅父的收藏啊……”
瑞雪骑在静轩的脖子上,望着远处城门一队人马,问道“爹爹,他们衣服不一样。”
静隐说道“是克鲁使团,博跃王汗竟然亲自来了。”“小妹啊,安格确实很有诚意。”
静和笑笑说道“那就看圣主的决断吧。”忽的,静和眼睛一亮“勉之,今晚回姚家住,不行,总之住个长缨找不到我的地方,快想想……”
“哈哈哈……”
喧闹声随着日暮的降临渐渐归于平静,向慧恩望着天空中悬挂起一抹金黄的月牙,在院中左右徘徊着,慧雯坐在椅子上说道“姐姐啊,你整日走来走去的,我头都晕了。”
向慧恩说道“父亲说瀛洲之战大胜,双华会先来月星城述职,今日静和与顾二公子也说,双华已经进宫面圣,可天都黑了,怎么也没回来。”
慧雯看着姐姐焦急的样子,笑笑说道“姐姐,人都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啊,兴许是有事绊住了。”
向慧恩担心的说道“我知道回来了,可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或者……”
“哎呀,姐姐,你想的可真多,况且为了你们俩,他也会珍重的。”
向慧恩坐下说道“他,还不知道。”
慧雯惊讶的问道“你没写信告诉他吗?”
“我怕他分心,所以没有说。”
魏双华闻言走近,“惠恩,想要与我说什么?”
同样的情形,向慧恩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的扑到魏双华的怀里,又上下打量着,“受伤没有?”
魏双华温柔的说道“没事儿,克鲁博跃王汗入宫求亲,陛下没有同意,我便多等了一会儿。”
慧雯看着情形,总不能做电灯泡才好,“大姐夫,你再不回来,我姐姐就变成陀螺了,另外,她这几个月身子不舒服,你好好照顾她吧。”慧雯向姐姐做了一个鬼脸便跑出去了。
魏双华抱起慧恩,进了房间,担心的询问道“哪里不舒服?信里为何不告诉我?”
向慧恩嘴角一笑,“双华,我有了。”
魏双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了什么?”
向慧恩笑出声“打仗打傻了吗?魏公子,你要当父亲了。”
魏双华愣了一瞬间,“我要做爹爹了?”
“快三个月了,医师看过了,说很好,但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对于魏双华而言,要比打了胜仗更加兴奋,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管他男孩还是女孩呢,都是我们的宝贝。”
惠恩询问道“你是魏家独子,不介意吗?”
魏双华朗声一笑“都叫我爹爹,我介意什么,你看静轩家的瑞雪,娇滴滴聪明的样子,可爱着呢,再看看静隐与勉之家的两个小淘气,家里就快装不下他们俩了。”
“哈哈哈……”惠恩被魏双华说的笑了起来,魏双华继续说道“我刚刚在宫中,见着他们仨了,说起来,璟惜呢像个小强盗一样,两个舅父房间里见到顺眼的就抱回去给他爹爹,梦清呢像个小猴子,没有不敢爬上去的地方,最头疼的就是他们俩放在一起,能把房顶顶破了。”
“哈哈哈,快别说了,笑死我了。”
魏双华柔和的说道“惠恩,我知道你的担心,可这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就算是女孩子,你看看顾二夫人,只怕是男子也没几个能与之相比,令人钦佩,可我更希望女孩子像你一些,温婉娴静,体贴温柔,把最好的都给她,若是个男孩子,我就带着他扎到军营里,钻进大海里,身子骨也能结实些。”
向慧恩听着差距悬殊,说道“双华,是不是差距有点太大了。”
魏双华笑着说道“千金千金自然是要贵着养的,儿子就放养,下海捞鱼摸虾,随他吧。”
“哈哈哈……”向慧恩高兴的靠在丈夫的怀里,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又总是在危难之中,最见真心。
次日一早,博跃王汗继续朝见,弘恩殿内,圣主坐在金龙宝座上,面色严肃的说道“长缨公主的婚事,朕自会有决断,博跃王汗此来,诚意,朕看到了,但联姻绝对不行。”
安格站出来说道“陛下,安格今日与父汗前来,绝不是为了两国联姻而来,三公主金枝玉叶,安格与之两情相悦,真心求娶,还望陛下成全。”
圣主不语,博跃王汗自知作为一个父亲,纵然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希望子女姻缘美满的,说道“陛下的苦心,博跃心知杜明。迎娶长缨公主,绝非联姻,也绝非存心利用三公主的身份与中原的势力,全在于安格心悦长缨公主,来此之前,我克鲁已经平息了王庭内乱,绝不会让三公主陷于其中,本汗已将安格立为克鲁太子,执掌克鲁兵权,今日,愿以国为聘,求娶长缨公主下嫁克鲁。”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引得在场的朝臣都为之动容,圣主心中早就知道女大不中留,尤其从克鲁回来后,长缨对安格更是日思夜想,叹息一声,“安格!朕要你一句话。”
安格说道“陛下请讲”
“长缨年幼,心思纯净,日后若出现宫闱之争,你当如何权衡?”
安格果断答道“安格迎娶长缨公主是圣主的恩赐,绝不会再续侧妃,便不再会有宫闱之争,愿与长缨公主相伴一生。”
圣主又是一声叹息,“罢了。但愿你能做到,否则,朕一定不会放过你!”
博跃王汗接过话来“陛下放心,只要本汗活着一日,便决不允许安格欺负长缨公主。”
“哎!随了你们心意吧。”
博跃继续说道“我克鲁已经万事俱备,只等长缨公主下嫁。”
圣主看了一眼礼部尚书,命令其准备婚事,太子郑重的说道“父皇,儿臣愿亲自前往送长缨公主出嫁。”
静隐兄弟俩与顾玉章看看两位老郡守点头,上前说道“臣愿同行,送三公主出嫁。”
“也好。”
哭了一晚上的长缨公主在殿外听了结果,搂着静和激动的又哭了起来,“我要喘不过气了,长缨。”
“静和,你听见了吗,父皇同意了,父皇同意了……”
静和拉着长缨回去,“公主殿下啊,你昨晚难过时候,连夜把我喊来哭,今儿开心了,你又哭,你这眼泪还真是方便。”
长缨擦拭着眼泪,“我高兴,你嫁给顾玉章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高兴。”
“嫁给心爱的人,自然是最高兴的。还用说么。”
长缨脚步一定,说道“你送送我!”
静和瞪了她一眼,“傻公主,勉之都站出来随行,那自然是为了我能送你的,吵吵闹闹这么多年,总是要把你送上花轿的呀。”
长缨心里美滋滋的,与静和说说笑笑的回了寝宫。
六月初六,月星城城下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而去,俪贵妃舍不得女儿,泪流不止,被二公主搀扶着先回宫,圣主眼中也是红润着,“女大不中留啊。”
姚锦成说道:“陛下,孩子的路总要自己走的。”
“是啊,看看西铭军、燕北铁骑随行,静隐兄妹三人与勉之都去了,真是给长缨做足了后盾啊。”
顾颐山说道“他们只是做了分内的事,真正的后盾是您这位父亲。”
克鲁为了迎娶长缨公主,国都张灯结彩,采用汉族的礼仪,礼官行拜堂之礼,给予了长缨最大的荣耀,太子很是满意,宫灯点亮之际,长缨心里惴惴不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沉思之际,端木婆婆端着餐食走来,“参见王妃。”
再次见面,长缨似乎觉得这陌生的王宫中有一个熟人亲切许多,说道“婆婆起身吧。”
端木婆婆说道“大婚宴席未散,王爷怕是要晚一些回来的,还请王妃体谅。”
长缨说道“是应该的。”
端木婆婆不好意思的说道“先前误会了王妃,出言不逊,刁难王妃,是老奴该死,还请王妃降罪。”
长缨起身扶起来端木婆婆“婆婆,以往的事,一场误会,有些话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如敏兰王妃善解人意,可我愿意嫁给安格王爷,也愿意学着照顾他,婆婆愿意教我吗?”
“使不得使不得呀,王妃尊贵,可不能再做这些事了。”
长缨拉着端木婆婆“婆婆,我是真心的,王爷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愿意为王爷做些事,至少照顾好他,您说是不是?”
端木婆婆心里感动,说道“日后王妃想做什么,老奴必定是竭尽全力。”
长缨笑笑“婆婆,你不教我,若是让旁人教我,岂不是更丢脸?”
“不不,王妃可不要这样说,不管王妃想做什么,老奴会的,一定都告诉王妃的。”随即与长缨聊起来安格平日的喜好与一些趣事。
“长缨!”安格听着两人相谈甚欢,都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
端木婆婆起身“王爷是惦记王妃,早早回来了,老奴告退。”
长缨腼腆的看着安格,可在安格眼中,今日的长缨格外好看,“饿了吗?”
长缨摇摇头“婆婆刚刚给我拿了吃食,还挺好吃的。”长缨被安格盯着有些不自在说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安格笑笑说道“没有,只是想多看看。”
长缨不由的红了脸“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安格靠的更近一些“还记得皎月楼上说过什么吗?”
长缨想起了自己想要嫁给安格,说让安格要了自己的话,一时羞的捂住了脸“你……你怎么说起这个呢,我那也是……也是为了,跟你在一起的。羞死人了。”
看着长缨羞涩的样子,安格笑起来“我说过会名正言顺的娶你过门,也向你父亲许诺这辈子只娶你一人,决不食言,否则……”
长缨堵住安格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大好的日子,我信你。”
安格挑逗的一笑,一手解开自己衣上的扣子,“那是不是该把上次没做完的事,补上了?”
长缨的脸红的像个苹果,可又很享受安格炙热的亲吻着自己,安格在耳边说道“若是我上次没控制住,你……”
“那我也是愿意的。”这一句话,如同点燃了安格这一团火,燃烧了起来。
送亲离别总是忍不住难过的,太子临行前已经将长缨平日寝宫中女官、侍女都带来,里面增加了功夫高强的暗卫,都一一交待了自己的傻妹妹,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安格也是同意将这些人留在宫中陪伴长缨公主。
城门外,长缨拉着静和,眼中梨花带雨,静和说道:“你这人啊,以往打着都不哭,怎么现在像鼻涕虫一样。现在是大王妃了,注意点形象。”
“我这次是不是比你嫁的好!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如你,吵架都吵不过你。”
静和心里也是酸酸的,“是是是,你郎君嫁的好。”静和细心的为长缨公主擦拭着眼泪“我给你带来的胭脂都是最好的,北境的风沙大,天气干燥,不比月星城温润,我给你留下许多韶音露,记得每日用一些,莫要早早的变成了黄脸婆。”
“才不会呢。我喜欢东岳深海的珍珠,你知道的。若是你遇到好的,就给我送来。”长缨忍着眼泪。
“知道了,明码标价,到时候把账给我结清楚了,就行。”
听着静和一肚子算盘买卖,长缨苦笑不得,“小气!王爷自然会结账的。”
静和向后退一步,长缨使劲搂住她,“如果我受了欺负,你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来救我?”
静和强忍着眼泪,指指后边的安格,“你有安格大王爷做靠山,哪还有人敢欺负你!”
“我说,如果,如果有人欺负我呢?”
静和有些哽咽的说道“不会!你可是长缨公主,圣主的掌上明珠,太子的亲妹妹,谁敢欺负你也要掂量掂量,受不受的住我西铭几十万的大军,我两个哥哥也是你的堂兄,再不济我就亲自挂帅,率军西征,为你出头,行吗?”
长缨泣不成声“你不许骗我,不许食言!”
“不要哭了,大王妃,你不是说为什么我每次吵架都有理吗,那是因为勉之在我身后,我有底气,安格王爷同样爱你,你还怕什么。若是寂寞了就给我写信,亦或是回来看看,这西铭与克鲁又不远,别哭了。”静和将长缨推到安格的怀里。
“王爷珍重!”
“小将军珍重!”静和转身上马没有任何迟疑,骏马疾驰而去,静和的眼泪也是控制不住了,她不敢在长缨面前哭泣,希望长缨能勇敢起来。
看着送亲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长缨躲在安格的怀里哭泣着,安格安慰着说道“小将军说的没错,这里离着西铭很近,想回去,我就随时送你回去,反正三公主探亲,青州守军一定会列队相迎的。”
“真的?”
“嗯,不管你想回西铭还是月星城,只要我有时间都可以陪你,这里未来就是我们的家,可你想去哪,我都愿意陪着你。”
长缨满意的跟着安格回了皇宫。
静和的心情许久没有平复下来,总觉得长缨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是有些可怜的,顾玉章开玩笑的说道:“夫人率军西征,要不要我做前锋?”
“看我心情。”
顾玉章又说道“那要不要燕北铁骑一同来?”
“也行!”明知勉之在故意逗自己,说的也是有了笑意。
顾玉章嘴角一笑“夫人要不要比比马术?”
静和扬鞭一甩“怕你不成”,窜了出去。
太子说道“静和与三妹总爱吵架,却比二妹更心疼长缨,她给长缨精心挑选了四名神医谷的医师随行,又提醒我长缨喜欢吃的膳食,我才想起来,把厨子也带来了。”
静隐说道“是呀,小妹就这样,不过,有勉之在这,最是会哄好小妹的,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
万里晴空深远辽阔,茂盛的草原,郁郁葱葱,无边无际,静和与顾玉章畅快的策马奔腾,仿佛眼前浮现着过往的一切,小关城一起看杂耍,听说书,耍皮影,新城狩猎,烟花盛宴,明安城同仇敌忾,自己穿着盛装礼服嫁给他……一幕一幕如同发生在昨天,又好似封存在记忆的深处,循环播放着。
或许当他们白发苍苍的时候,这段故事仍旧记忆如新,或许靠在躺椅上欣赏夜空时,会想起许多年少轻狂的过往,亦或是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变成了传奇,亦或是已经过期的话本故事,不是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却是享受了这份太平盛世的福利,这不是一个人的谋划,而是志同道合的他们共同的选择,共同守护着最平凡最平静的生活,守护着最爱的人,最宝贵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