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开有落时

前日收到好友传来的照片,是浙江的淡粉色樱花,还透着些许白,这般颜色是我第一次见。暧昧的花枝飘曳在窗的踪影里,朦胧间,我仿佛瞥见,7年前的一场花落。

那树落在我身上的樱花,在四月的回南天里,灰蒙蒙地藏着泪。迟疑在漫天的寥寥里不肯凋零,犹豫在残风的愚笨中不愿掉落,游移在低洼的烦扰间不甘轮回。

我一直都很喜欢花,在这泛泛的21年里,我一共收到过三束。

“少长些痘,或许就能好一点吧。”这句话将我的心绪永远地埋在高中时代的荒芜里。

学校边通有一条小路,两旁立着红砖砌起的旧墙。我常常走下这道石坡去,顶上繁杂的群叶为我挡去灼烧的残阳,好让我去追寻远处的他的身影。

从右边的拐角下去,便是一处闹市,学生们的闹市。夕阳迎面撒向泊油路,在他们的发梢上镀出一层金色来,犹如他们灿亮又明媚的青春。直到那道身影已经消逝许久,我竟还踌躇在这石坡道上,在庇荫下窥探着,忌惮山坡下的燥热,会烫红我的脸,和我的痘痘,那样应该会很丑吧。

待到太阳烧尽,我和好友已走过狭窄的街道,老旧的几盏微黄的灯,几双翅膀绕着光扑棱。路人吹起哨音,悠荡在巷子里,“我曾将青春翻涌成他……”我听出了这首曲子。抬头望向瓦砾遮蔽下的凉台,幻想着,某天可以和爱人在这样的屋顶上接吻,酌一杯酒时,恰好起风了…

回到宿舍,我谈起班里的女生:“她好漂亮,皮肤也很好…”

“对啊,我也觉得。”舍友附和道。

“好羡慕她们。”

“……”这位舍友没有接我的话。

“你也很漂亮,和她一样,我是说真的。”

也是这一位舍友,在成人礼那天送了我束花,我把它们摆在最靠近阳光的位置。

成人礼离毕业的季节很近,我也才发现花枯萎得如此之快,最后只剩下的灰蓝色的玻璃花瓶,我把它带回了家。

像“你也很漂亮”这句话一样,我的爱情也更像是迟到的,虽然我和他的关系好似算不上“爱情”,但我也愿意这样去称呼它。

他说过想要送我花的,又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最后一次见面,他只将我不小心落下的梳子还给了我。

分手的下一个冬,我被迫从原来的老房子里搬出去,执意留在那里的还有一位我的挚亲……

隔年春季,从山腰上的坟地望下去,原先的村子已被铲平。随着老房子的坍塌,我才后知后觉,永远的承诺原来是一场空无。

落山的太阳,在我的余光里无尽地颤动,此时此刻,19岁的第二束花被化做一场食言的等待。

我曾这样说过:“常沮丧于自己是一个晚熟的人,对心中在意之事的领会总是笨拙或迟钝,但偶尔又相信那是神的有意为之……”

事实确是如此。

我的几乎所有的成长,都来自几位同龄的朋友,又是她们先前的经验,或者说她们更像是扮演着我的“姐姐”。教我如何护肤化妆,教我如何穿搭,教我如何面对焦虑,教我如何抛弃永远的幻象。

可其中一位“姐姐”,也曾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想回到小时候,没有审美的时候……”

或许永恒的幸福便是不予他人比较。

当我领悟到这一点,第三朵花便像是最后的天意,来临了。

多年的老友来厦门看望我,她为我买了一束花,包在复古的英文报纸上,那很漂亮,我很喜欢。

畅谈的夜晚,想必我们的心中也都快意许多…

醒来的早晨,那束花已经枯萎。我却痛快地说出:“没关系,它已经美过了……”

天意之花最终由她手降临在我身边,我也终于去在意短暂美好的花开,不再沉浸于迟到的、别离的伤感,接受每一场永久其实是属于花落、属于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