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猪,野猪,特猪

距离社会是愈发的近了,我内心对社会的感触也是愈加强烈了一一是种迷茫、彷徨的感触。望着逐渐发育的身体,我愈发觉得我是只猪仔。

我对独立生活、工作什么的没有一点自信,却总在与我同龄的人的面前吹嘘着我是何等的自立自强,这样的话说多了,于是乎,我自己给我强加了一种优越于他人的感觉一一自我成熟感。

就谅我以这种自我成熟感,来描绘一下我自己一一猪,

我内心幻想着:我具有独特于他人的意识,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我知道得谦虚,这是对配角们的尊重一一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怜悯。我发自内心地相信,我必将建设一番伟大的事业,欲与天公试比高,我的人生充满无限可能,我的丰碑,我的大厦终将建起!

我是个受挫的,却经不起受挫的人。我看不得别人比我优秀,把别人优秀与我的普通相对比,我就受挫。优秀的人越来越多,挫折的量越来越大,质变!我的丰碑一定被别人掘了去,我的大厦一定变平房。我闭上了狰狞的眼眸,双手捂着眼昏死过去。

我不知昏死了多久,昏死中,苍蝇在我的脸上下蛋,蛆虫舔着我高凸的白眼,浑身松弛的感觉一一这是蛆虫在我皮下烂肉里翻滚。我的组织液随雨水渗入地里,我烂在了地里,与我旁边的粗狗屎一起……

我要启誓!我没死,我其实是只猪!我猛地醒来了,做了个奇怪的梦:世界上所有猪都用两只脚走路,干任何事情时不会哼哼叫,就像人一样……可笑?荒谬!猪与人岂能相比!

人类社会,人类思想……看穿了,落后!我用屁股蹭了蹭墙,“人的社会,那种反对形式主义而本身就是由各种形式构成的东西,恐怕只有傻子……哦,对了,像人这样的才会乐在其中吧!这不就是各种各样的猪舍吗,不对,玷污猪舍。”我嘴角流出涎水,哼哼着。

我在304舍,舍里不止我一只,但我觉得只有我一只是很特别的猪,不是因为我屁股上有两块碗口大的花痣,而且我们同是白猪。为什么?唯独,我是有思想的一一我只在想哼哼的时候哼哼,虽然同他们表现无异,但要区别,我的哼哼是为了可怜那些不会主动控制哼哼的猪而哼哼,一定是这样!因为我是只有思想的猪!

像我们这样的舍,整所有几百个,这样的所,整国有上万个,这样的猪,遍布全世界。

贬低了那么久的人类,阐明一下吧。我们猪,是要吃东西的。我们是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的,但是,我们要让人受罪,为什么呢?好玩。每天6:40,只要我们一哼哼,那人啊,连滚带爬地,好喝好吃地招待我们猪,卑微至极。

但我说了,我和其他的猪不一样一一我有思想。我每天只吃中午一顿饭,但为了营养,我晚上吃水果。我知道,这些人就是看我们膘的,当我们的膘起来了,我们就该华丽地去死了。不过当然我是不怕死的,这坨骚臭的肉体给低级的人类吃去罢,我却享受着你们的服务,你们的热脸贴着我的冷屁股!

我们是要学习的,对比讨厌学习的人类来说,我们更爱学习,内容包括:怎样吃的快,拉的舒畅,以及睡得香。但对于人类来说,这异常困难一一学习如何舒适地生存。哭鼻子抹眼泪,就是做不到!哈哈!靠着他们的父母供养,没了父母,还要多久才能做到?哈哈!而我们猪呢?我们不靠父母,就连自己都用不着,哈哈!

我们猪无忧无虑,正因此,一些白猪,的毛逐渐变黑了,皮也变黑了,为什么?自在的野心。我从来都是笑这群猪的,自以为有了点所谓而不及我分毫的思想,在自由猪舍里躁动着。还冇在这群黑猪中,有一个流行的习惯一一啃墙皮。自认为魅力十足,但让其他猪都感觉莫名其妙。但这群黑猪是有目的的,是敢做的,是不考虑后果的(能有什么后果?不知父母,无需要有孝心。猪是不挑食的,啥都能吃。大部分的猪都没有意识,完全不需要有社会猪德。……)……

趁着别人都不注意,助跑一跳,踏着其他白猪,越过围栏,冲出猪舍!从而正儿八经的野猪,产生!虽说替他们叹息,但每当野猪真正诞生,有那么一刻,还是仰仗他们,但只一刻。

人类总是担心、忧愁,他们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但我这猪生中见过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没有搞清楚生命的意义,为了别人打工,赚到的红纸很少。一辈子就这样了,于是竭尽全力,诞一下后代,在无尽高空空喊:“我存在过!……”最后连同肚子里的屎一同烂在土里,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貌似搞清楚了生命的意义,就能让别人为你打工,这类人貌似也有了思想一一低级思想,喜欢和不同的人鱼水之欢,美名其曰开放思想……但当然也是要有后代的,因为他创造的东西存在,人终究还是低级的人,这形成了一种低级的社会平衡,他们却浑然不知。

包括我在内的白猪们就不一样了,我们都被劁过了,淫滥损志?鱼水之乐?不存在。我们无需担忧种族的延续,血统的猪也不在我们之中……人类需要我们,把我们奉成老祖,我们要是断后,人类第一个不答应!某些人要是断后了,猪要笑死了。

时间紧迫……暂不多言……

有时候我会做噩梦,梦到我突然变成人,虽然可笑,虽然荒谬,但这还是令我后怕。在某天的某个时刻,我在吃食的时候,脑袋里蹦出了个奇怪的想法,猪生已经参悟透了,不如参悟一下人生一一人肯定不止诞下后代,延续种族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毕竟人生可比猪生长太久了呀,用猪生的思维来参考人生,肯定是不行的。

想了很久,猛然在一次睡醒后想到了,对,那就是历程!低贱的人比猪唯一优的就是生命路。但可怜啊!人类社会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听我的话,少走弯路!”

就这样,照着他人的模子生搬硬套,管这模子是小的大的合不合适,比猪不听话的人,在这个时候偏偏非常听话,自己钻进模子。小了,怪自己太胖。大了,说很合适。走着一条与大多数人一样的中间路,只目视前方,余光瞟在地下,只怕摔倒,不管沿途风景,不管两边有没有更宽阔的岔道!

自我判断是一个重要的能力,白猪,野猪和特猪,就在一个判断之间。

走到一样的终点,不敢承认最终的理想。唯有二字“开工!”,贪恋鱼水之乐而不得,种族延续法证明其存在!

我身为猪,却为低贱的人而感到可怜,因为我认为我有思想。

回归现实,回归我的舍。猪儿们的膘说起来就起来了,低贱的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

那天终于是来了,肥大的白猪们缩在一起哇哇大哭,哼哼地。但我在想,我得留下个存在的东西,种族延续法这东西还是留给低贱的人用吧,于是我把鼻子往粪里拱了下,在墙上留下了独属于我的鼻子圈一一这是只特立独行的猪的鼻子圈。

最终,我们出栏了!当我只用两只后腿站立缓缓起身的时候,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我立在厦林之间,没有之前的圈舍那般温暖,我摸出眼镜,带上,我将终于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真貌,我是个特立独行的猪,是个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