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老校

上午约好去学校报到。

从昨日易校长的初步介绍来看，这所学校颇有历史底蕴。学校离溇水桥头不远，我绕过白鹤饭店，走到步行街的尽头，便看到了两幢贴着青蓝马赛克砖的素朴教学楼。听说这所学校的历史已逾百年，一眼看去，岁月的确在这所学校的外墙留下斑驳的痕迹。我数了数，教学楼共五层，顶楼正中间有个屋檐，两边檐角挑起，有点像早年的牌坊，底楼正中间是两扇大铁门，顶上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鹤峰县实验小学”，两边是一副对联：“好好学习争德才兼备，天天向上攀文化高峰。”凑近细看，不得了，校名居然由费孝通题字！这一发现瞬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这所学校有过怎样的不凡经历？又有过哪些高光时刻？

此时，易校长已在校门口等我，准备带我参观学校，但又笑说“这学校一眼就能看完”。站在操场上环视整所学校，确如校长所说，主体结构尽收眼底。只见前面是一幢五层的教学楼，后边是一幢七层的行政楼，左边镶着浮雕的那幢是科教楼，右边低矮的三层楼则是食堂。学生全部走读，不住校，学校提供早餐，但不供应中餐，老师的工作餐则在外面一家餐厅解决。我们进教学楼里走了一圈，发现每个教室都坐满了人，孩子们一个个端坐教室，无论是写作业，还是听课，都比较安静。鹤峰的暑假比杭州来得要晚，7月13日、14日才安排期末考试，此刻正是各个班紧张复习的时候。虽然经过的老师不认识我，却也朝我微笑，他们年岁普遍较长，衣着大方，眉目柔和，让人感觉很亲切。

然而，进到教学楼，竟发现这里处处流露出年久失修的衰败景况。学校教学空间不少，只是目之所及，皆有破旧。塑胶跑道已破损小半，露出里面黑色的土层；在雨水长年的冲洗下，教学楼外墙的颜色灰暗下去，还留下一道道水渍；教室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写字时，学生的桌椅定然是左右晃动的；墙壁下半边的绿漆早被刮掉了色，留下模糊不清的脚印和涂画的痕迹；走廊上的几块水泥台面，角落明显早已缺损，被磨得锃亮溜圆；厕所的水龙头锈迹斑驳，从天花板上挂下了很长的蜘蛛网……这所百年老校，彼时承载沧桑岁月如许，如今却像是个多年不曾清沐的老人，蓬头垢面，步态蹒跚。

为什么？我心里产生了大大的问号。行政楼四楼的校长室里，易校长向我介绍了学校的基本情况，也解了我刚才的疑惑。实验小学是鹤峰县老百姓认同度最高的小学，大家都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为了让孩子到实验小学读书，乡下一些有想法的家长不惜到县城来打工租房。随着学生数量越来越多，学校规模也越来越大，目前有36个班级，2000多个学生，平均一个班60人，甚至有70人的。目前有老师100名左右，其中很多已临近退休，全校教师平均年龄45岁，像我这样的，在这里算最年轻了。不过，相比老师年龄和班额问题，易校长更头疼的是学校经费问题。

“刚刚你在教室看到的电扇也是这几天才装的！像现在这种大热天，60多个人在教室里，才上了个早自修，娃娃们就已经满头大汗，那汗珠子把整件衣服都浸透了！”易校长说着，翻出照片给我看，上面一个小男孩正在教室里读书，头发尖上的汗直往下滴，衣服已经湿了半件，“娃娃们的条件真是太艰苦了！”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当杭州的家长正在强烈要求学校安装空调时，这里的孩子竟然连电扇都还没有！这些孩子是以怎样的毅力在这间教室里读书写字的！我不由得想起1999年我读师范大学时的场景。当时，我们8个人睡在1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炎热的夏天没有电扇，刚洗完澡就又被汗打湿了，一晚上常常要洗三次澡才能勉强入睡。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里的小学生竟然还在经历这样的生活！不过，易校长说，从今年开始，财政应当会宽裕一些了，因为这几年到县城里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仅一所思源实验学校已无法全数收入，县政府考虑到今后的发展，决定继续保留实验小学，把思源实验学校作为一所新学校来招生。

“暑假里，我打算把这半边教学楼的走廊、教室重新粉刷一下，明年再搞那边一半。还有厕所，也得想办法搞好。”说到暑假的打算，易校长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虽然我们学校老师的年纪偏大，但心很齐的，大家都愿意看着学校越来越好。我们就一步步来吧。前后算起来，我在这所学校待了二十七年了，还是很有感情的，我希望把它办好。”易校长从信息老师到政教主任，再调任他校做校长，现又回这里任校长。他和实验小学有着很深的缘分，他对这所学校有满腔热情，对鹤峰教育也有困境思考。这样的校长是令人敬佩的，这也让我对支教生活产生了更多期待。8月，我将正式来到这所学校，我想知道：支撑这所百年老校的会是怎样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