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萨格塞尔村的故事……”
“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被打断的仪式,所需的只是一次背叛。”
艾琳深吸一口气,与他一同悬停半空,俯视着村庄广场终于全面爆发的冲突——
金发女巫布丽吉德率先暴起,一道红光从她的杖尖射出,直指完成刺杀后身形隐没的凶手,但打了个空。
她继续发射咒语,脸上的不可置信变为愤怒:“抓住那个背叛者!抓住背叛村庄的凶手!”
她同时没忘记那四名修士:“他们是一伙的!阻止他们!”
但是已经晚了,巴洛尔等人纷纷举起圣器,一道道金色闪光降落下来,直指巫师们手中拿着的魔杖。
他们几乎是在吟游诗人凯尔布雷行动结束的那一刻动手的,被德鲁伊之首达努祖母的死亡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巫师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最前排的近十人全部被准确击中,金色的光束粉碎了他们的魔杖!
修士们右手握着木制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愿邪恶退散,让神圣光明的力量净化魔鬼之力,禁绝一切黑暗的罪行!”
“真理之鞭(Veritatis Flagellum)!”
只见他们的左手出现一条金色的光鞭,就和米尔丁在斯特普尼庄园见到的类似,但远不如圣徒邓斯坦那时的“神圣束缚”威力强大,更接近于真实的魔法,与巫师的拉丁文咒语相类似。
这更像是圣保罗教堂仪式魔法的升级版,金色的丝线被圣器所吸引,然后凝实成柱体而非零零散散的光点,最终形成这样一条半实半虚的光鞭。
这魔法形成道具,被修士们握在手上,直接向巫师发起攻击。
不过,要想从金色丝线中铸造出这种光鞭,不但需要类似于伦敦堡主教洗礼时念诵的祈祷词,还得念出像是“神圣束缚”那样简短干练的拉丁文词组。
因为曾经见识过教会的魔法,米尔丁现在能够粗略判断出一个教会修士的实力。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召唤这些光鞭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物理攻击,而是——
“认罪吧,异教徒!”其中一名修士大喊着击中了来不及反应的巫师。
男巫下意识射出一个障碍咒,但那光鞭在半空中僵持了几秒,像是受到了阻滞。
但随着修士更加用力,虚弱的魔力很快就被突破,无形的空气墙被光鞭穿透,重重地打在了巫师身上!
“啊!”布莱恩的前胸被光鞭甩中,他浑身僵直一瞬,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那样抽搐着倒下。
男巫的脖颈鼓起青筋,面上露出痛苦神色。他艰难地握紧魔杖,遥遥指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修士,嘴里还在不放弃地继续念咒。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杖尖闪烁着红光,但却迟迟没能发射咒语。他的魔力就像受到什么阻碍一样,无法顺畅地释放出来。
黑袍修士朝他露出一个冷笑,又结实地在他身上抽了几鞭。
等到他彻底丧失反抗能力,就从腰间抽出匕首,果断朝他心口捅下!
“等等!”米尔丁想冲上前去阻止。
在这个幻境里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能感受到这一切的真实。
他下意识念动如尼文魔咒,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头撞在这名成年修士的手臂上,阻止他下杀手——
“提赫拉(Tethra)!”另一道熟悉的嗓音冷酷地响起。
米尔丁脊背一寒,飞在半空的身体顿时僵住,转头迎上金发男人的视线——
名叫凯尔布雷的吟游诗人,在刺杀了达努祖母后摆脱了布丽吉德,又鬼魅般出现。
和为首的修士巴洛尔一样,他也有双湛蓝色的眼睛。但那近似于深海的蓝,远远说不上自然,反倒像是某种人工的涂料,不协调地出现在色彩单薄的乡村风景画里。
那双刚杀完人的眼睛,偶然和他对上,里面还未退散的兽性,令男孩心底不禁一颤。
这是仪式被打断、达努祖母突然死亡后,米尔丁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凶手。
在事情发生以前,谁也没想到这个专门为仪式伴奏的吟游诗人,会是村庄的叛徒。
但是现在想来,他和布莱恩的谈话似乎预示了某些征兆——比如,他和布丽吉德的哥哥应该是村庄唯二两个近期去了温彻斯特的人,以及他最后突然岔开话题的不自然。
如果没记错,凯尔布雷还顶着所谓“魔法师”的头衔。而且,根据布丽吉德所说每个村庄里的巫师都曾立下誓言,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叛徒出现才对……
米尔丁一边思考,一边借用他人无法看见自己的优势观察——
“凯尔布雷……为什么……”
男巫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无力起身反抗。
刚才那几次接连落下的光鞭,让他彻底无法使用魔力。
名叫提赫拉的修士一脚踩断了他手里的魔杖,这同样也重创了他的手腕,布莱恩发出一声惨叫。
但凯尔布雷却显得无动于衷:“放了这个人。”
他扫了眼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对提赫拉说道。
“我们还需要一个活着的见证者去温彻斯特……”
“为什么……凯尔布雷,为什么背叛我们!”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布莱恩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低声咆哮着。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背叛村庄、杀死了达努祖母的金发男人,嘴角的肌肉因为太过用力而不断抽搐。
“时代早就不同了,布莱恩!”
凯尔布雷居高临下地宣布。
“若你现在加入我们,向神圣的主虔诚忏悔并赎罪,说不定还来得及!”
他伸出一只戴着银戒的手,掰开了男巫死死抓住不放的五指。
这位负责给仪式伴奏的吟游诗人,背着失去一根金属琴弦的爱尔兰竖琴,低头看着自己的童年好友,表情是一种介乎麻木和笃信之间的冷酷。
仿佛有什么比他们俩之间多年的交情、以及这座小小村庄更为宏大的目标,正紧紧牵引着这名“前巫师”的视线。
从他紧握着的拳头可以看出,他对眼前的这一幕不是没有感情的,然而……
“万事万物都在伟大的轮回中……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们确实都这么说。”
“但是,德鲁伊黑暗魔法的轮回,却也一定会终结在福音书预言的‘末日’!”
“我只是提前认清楚了这一点而已,布莱恩。像是达努祖母那样的人,正是这个世界上带来罪恶和黑暗的不幸源泉,我们有义务替神圣的主清除这样的邪恶……”
“唯有净化,才能引领我们走上赎罪的坦途!”
他那能够唱出婉转诗篇的嗓音,隐隐透出一股残忍肃杀的企图。
依旧是仪式开始前,相似的感慨,相似的话语,但这时两人以及村庄的处境却完全不同了——
布莱恩茫然地松开手,目视着凯尔布雷和另一名修士丢下他,重新投身广场的混战。
不同颜色的魔咒光束到处乱射,织就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幕,但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源源不断向人群发射的金色。
孩子的哭声,男女巫师的怒吼声,以及更多萨格塞尔村居民的惨叫接连响起,形成一幕幕冲击着旁观者心防的人间惨剧。
巫师们固然人数众多,而且有着灵活多变的魔法加持,但这帮修士却都围绕在高举牧杖的巴洛尔身边。
那柄牧杖里射出的金色闪光,比十字架要更多且更快——
而被金光击中的巫师,无一例外都会陷入无法使用魔法的短暂停滞!
米尔丁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碰撞幻境里的这些人,想要去改变些什么,却无法撼动巫师们逐渐失去战斗力的大势。
而在魔法不起作用后,战场就变成了全然血腥的肉搏——
然而萨格塞尔村里的巫师,大多是安于隐居生活、自给自足的农民,要么就是种植草药、经营魔药生意的商贩,能使用魔咒战斗的人本来就不多,水平仅限于阻止麻瓜强盗或者日常防身,更不是什么职业战士。
当他们的魔杖被摧毁,或者被光鞭击中后,他们就对修士一面倒的残忍“净化”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在米尔丁看来,这四名修士绝对不单纯是只懂得念诵经书的普通教徒,例如他在圣保罗教堂遇到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修士。
这些自称是得到国王法令授权和温彻斯特主教授意,懂得幻身潜入村庄、刻意选择在仪式中途出手的黑袍修士,个个都是懂得灵活运用巫师常用的拉丁语魔咒和教会魔法相结合的战斗好手。
他甚至怀疑,这几人“清理”巫师村庄或聚集地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或者他们经常和自己曾经的“同类”战斗,懂得发挥教会魔法的最大优势。
但是……发现这些金色的力量能够真正意义上地阻断巫师的魔法,仍是让米尔丁一时间感到遍体生寒。
当时在圣保罗教堂接受洗礼,他并没有感到自己的魔力被阻塞,反而不断地从施法者那边吸收力量,甚至觉醒了对于魔力的感知。
这让他对教会的仪式魔法产生了错误的理解,误以为那些金色的丝线和光点,就和巫师使用的魔法本质上是一样的。
那时候他心中还暗暗腹诽,教会不过是一帮被宗教故事洗脑了的、自欺欺人的“巫师”。
而所谓的“圣徒”和巫师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被罗马教廷招揽、为教会做事罢了。
但事实证明,他对这所谓的“仪式魔法”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
“我说过,我们在这里……没有重量。”艾琳的轻声低语在他耳畔响起。
她穿过战场,来到试图推开一个小孩以避开昏迷咒的米尔丁身旁。
事情的诡异之处就在这里,明明米尔丁能够触碰并且感受到这些人的存在,并且也会被反作用力弹开。但每次他“出手”帮助了这些巫师以后,他们又会以原来不受干扰的方式,重新走向各自注定的结局。
仪式开始前凯尔布雷撞开他的一幕,仿佛只是错觉。
实际上,他对这里的任何人和任何事件,都无法产生任何有效的影响。
米尔丁的心在一点一点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