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安静祥和的济苍,众人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前面的温寻和许眠带着他们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祠堂门前。
两人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这一群人。
许眠拿出一块银制的木牌,上面刻着鹤栖春山的图案。
站在前面的人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掌门令牌。
这本应随着温卿落的尸体一起入皇陵的东西,却出现在了这里。
那温卿落,说不定真的没死。
“诸位皆为此而来,同样的,我们也为诸位而来。”
“我们济世救人,不问善恶不分正邪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但诸位当中不少也受过我济苍的情,却在五年前聚集在一起,灭我济苍满门。既然诸位来了,相信也做好了准备,那便拿出你们的实力,若能抢到,这法宝便交于你们,若抢不到,各位也不必回去了。”
许眠说的没错,没有谁是空手而来,先不说那功力莫测的黑衣人,就算是一同来争抢这一个法宝的,也都是些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
所以想拿到法宝,只能各凭本事了。
“诶,姜明文去哪了?”
人群中有人低语,但却没有什么人关注。
现在大家的目标几乎都是那块令牌。
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真的法宝,但他们必须拼一把。
于是一瞬间,数个身影掠过,朝着许眠奔去。
许眠岿然不动,她身旁的温寻微微抬手,那几道身影便又轰然间被一股强悍的功力击飞了出去。
不少人在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姜明文被温寻打飞的情景,但此时却还是被他这股力量惊住了。
“不是,他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奶奶的,太恐怖了吧……”
那几个可都是实力非凡的高手,而且身上各种法宝丹药也不少。
但却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打飞了……
于是不再有人敢迈出一步,甚至有人开始想,凭着自己身上带来的各种东西有没有逃走的可能性。
“看来,你们也不是很想要这个法宝。”许眠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这东西还是让我亲自收好便是。”
许眠打量着心思各异的一群人,冷笑一声,“今日便放你们离去,不过,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更加慌神,鄢衡倒还算镇定,扬声问道:“敢问前辈,此话何意?”
许眠扫了他一眼,继续道:“灭门,几乎每个国家的人都参与了。所以,半年后,济苍最后一位弟子,将会亲自,一个一个,灭掉你们所有人,所有国家,都将夷为平地!”
“什,什么!”
“她是什么意思,要把全天下所有人都杀了吗?!”
“真是疯了……根本不可能,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杀了天下所有的人……”
“最后一个弟子,说的就是温卿落吧?”
“为什么是温卿落,不是许眠和温寻亲手报仇?”
“诶,你们看!祠堂的门打开了!”
在众人来的时候,祠堂的大门是一直紧闭的,而现在,却自己开了。
温寻和许眠回过头,倏地,原本还活生生的两个人却消散成了两摊碎纸,缓缓落地……
而祠堂里面,立着上百个牌位,分别刻着济苍死去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在前方,方才消失的姜明文背对着众人,朝着那些牌位跪着,垂着脑袋。他的胸前,插着他自己的剑。鲜血流淌在地上,却远远比不得五年前的景象。
这诡异的一幕给这些人吓得不轻,温寻和许眠没了,他们更是直接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之前困住他们的看不见的屏障也消失了。
而勉强大着胆子留下的人,哆哆嗦嗦地往祠堂走去,一个一个找着,发现温卿落的名字确实不在上面。
但温寻和许眠的牌位却在最上方。
“真是,见鬼,刚刚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
明瑾一路扶着林子里的树木往山下去,走一步咳一步,嘴角留着已经有些干的血迹。
现在她浑身发冷,抖个不停,身上的大氅也毫无用处。
双耳轰轰响得厉害,甚至就连视野也有些模糊不清。
“你要去哪。”
明瑾顿住脚步。
她还是能听到声音的。
但她更希望现在自己听不到声音。
有人从身后走来,慢慢靠近,明瑾很快转过身来。
偏偏此时此刻,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许是因为视野出了问题,明瑾实在实在看不清成瑜的脸上是什么神色。
他抱紧了她,倒是让她的体温回升了些。
“走这么急,是回来找我,还是去处理你的头发。”
成瑜的声音很闷,他的视线盯着她散在背上的头发,心疼得厉害。
原本,只是几缕白,现在却几乎是有一半了。
明瑾不知道怎么回他,想了想,便明白了,“蜡烛的问题?”
昨晚去找他,一开始那蜡烛明明还剩下一半,但他却换了个新的。
可她当时没多想,以为他是很紧张。
“你想骗我的时候,总会这样,拿酒灌我,会故意说一些好话……你以前就这样。”
成瑜的手指挑起她的发丝,眼眶红着,只是觉得酸涩得有些说不出话。
以前就是这样,温卿落一点也不会撒谎。
有什么事也向来瞒不住。
以前刚表明心意的时候,她一直很想亲他,有一天就提着酒来找他。
平时总是冷着脸的人,那天却红着脸颊,月色下的那双眼带着光,看向他的时候,却有明显的心虚。
但他还是顺从的喝了下去,却强撑着醉意想看看她想干嘛。
最后,她把他送回房间后,也只不过是胆颤心惊地轻轻吻了下他的脸,然后便离开了。
若用内力抵消酒力明瑾必然会有所察觉的。
但蜡烛不一样,他后来点的那盏蜡烛散发着很淡的香,有安神的效果,燃着的时候倒没什么,但如果燃尽了,这安神的作用会戛然而止。就像让人上瘾的毒一样,一旦离了蜡烛的香,睡得再死的人也会强行醒来。
醒来之后用内力强行撑破束缚自然不是问题。
明瑾绑住他,倒是多此一举。
明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却抵挡不住喉咙溢出的咳嗽。
成瑜轻轻给她拍着背,等她咳好了,便放开了她,抓着她的手,带着人下山去。
他走在前面,一直闷着不说话。
明瑾也只能尽力去克制着自己咳嗽的感觉。
山下停着马车,玄天守在前方,二人上了马车后,他才上去坐在了前面,带着二人回客栈。
马车上,成瑜也没放开手,只是偏过头不去看她,也不说话。
这是生气的意思。
明瑾很清楚。
但她却不知道怎么哄他。
她没办法给他保证什么。
因为她的结局早已注定。
马车里,也只有她时不时咳嗽的声音而已。
直到回了客栈,成瑜牵着她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他走到脸盆旁,帕子沾了水,又转身走到她面前,把她嘴角的血给轻轻擦了。
明瑾现在完全是顺着他,他擦完后凑上来亲她也不敢躲开。
但是没亲多久,因为成瑜知道她现在咳嗽不太能止住。
很快房门被敲响,玄天端着她这几天喝的那黑漆漆的药进来了。
在成瑜的注视下,明瑾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光了。
也不知道这药效加强了多少,比平时苦了十多倍的样子。
玄天走了之后,成瑜给门上了锁。
明瑾心头跳了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喝水。”成瑜开口。
明瑾点头,不喝水,这药的苦味一直在嘴里,她也难受。
苦归苦,但好歹有用。
喝下去之后,药效也很快,感觉耳朵没那么难受了,视野也慢慢清晰很多。
清晰了,她才看见,成瑜的眼睛已经红的不像话了。
刚刚在马车里偏过头,是不想让她发现他在哭。
“云秋……”
“喊错了。”
成瑜冷声道。
“嗯……阿,阿瑜。”
成瑜和她说过,如果她下定决心要用明瑾这个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那也要谨记顾云秋现在是成瑜。
如果在平时喊错,那她的身份也会被怀疑。
顾云秋在成为太子后,几乎没有出现在朝堂里。
每天都是忙着奔来走去找温卿落。
所以只要运气不太差,他的身份就只是成瑜,不会碰到熟人。
之前的任淼除外。
而温卿落,除了她父母和姑姑,唯一见过她容貌的只有顾云秋了。
明瑾平日几乎没这么叫过他,语气有些生疏。
成瑜其实,一直都念错了‘瑜’,从小就念的四声,以前发现之后,温卿落和他说过,但他改不过来,后来也就作罢。
连带着,温卿落后来也念的四声。
所以这也是她当初怀疑成瑜就是顾云秋的原因之一。
“抱歉,阿瑜,我下次,不灌你酒了。”
明瑾磕磕绊绊地囔出来这么一句,也不知道算不算哄人。
“不灌酒,下次直接下药迷晕我,再把我绑起来让我没法去找你。不灌酒,但是你要做什么事情,我还是拦不住你,是这个意思吗?”
“……”
确实是这个意思。
想法都被看穿了,明瑾更不知道能怎么哄人了。
成瑜恼得很,却又很清楚她就是不会哄。
是不擅长哄,不是不哄。
从前惹他生气了无非就是干巴巴那几句话,什么‘别气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说了也没用。
成瑜抿着唇,又拉着她走到床边,摁着她的肩坐下。
然后他便顺势跪坐在她腿上,低头同她接吻。
她的嘴里还有那药味,成瑜被苦的有些退缩,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明瑾搂着他的腰怕他掉下去,仰头顺着他。
很快两个人都已经尝不到嘴里那苦涩的味道了。
更多的是一种麻痹头脑和心灵的感受。
成瑜已经不满足于只是亲吻了。
他需要更多真真切切的感觉来告诉他,温卿落还活着,在他眼前,在他身边。
他短暂地抽出身来,抖着手解开了衣带,然后又一次凑上去。
这次他空出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胸膛上。
明瑾心脏发烫,手也有些僵硬,直到听到身上那人发出些低低的喘息,她整个人直接抖了一下。
成瑜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又轻轻地笑了几声。
“阿瑾,你做什么事情,我不会拦着你。”
他们相拥着,身体贴的很紧,明瑾的手还不敢放下,一直贴着。
成瑜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慢慢说道:“反正,我早就和我爹说了,让他去收个义子继承他的位置,以后,我是要和你一起死掉的。”
明瑾眸色深沉,心尖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她没办法反驳他,也没有权利训斥他,更没有立场阻止他这样做。
就像他不会阻止她去做这些事,她也没办法去干涉他的决定。
他们两都是一样的,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左右的。
可是明瑾还是要提醒他:“不值得,你的人生还很久远。”
“值得。我的心脏早就只为你而跳动了。”
“你的父亲会难过。”
“他也支持我的决定。我娘刚去世的时候,他也寻死觅活,要不是当时我还小,他得养我,估计现在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人了。”
“但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因为我娘活着的时候就和他说要好好守护好这个国家,现在的情况,他放不开手,但我又帮不上他的忙。”
说完,成瑜直起身子盯着她,眯着眼,很明显又生气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陪你。”
明瑾叹气,也没打算骗他:“是啊,但我又拦不住你。”
成瑜撇撇嘴,又靠了上去。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可以和我讲吗?”
明瑾点头,开口刚打算说,成瑜又伸出手抵住她的嘴,“等等,躺下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明瑾自然是依着了。
于是大白天的,两个人便已经躺在了床上,拉上床幔,挡住了些许阳光。
成瑜窝在她的怀里,明瑾抱着他,慢慢开口。
“济苍收集了很多书籍。最开始我只想报仇,所以只看武功秘籍,我花了大概三年练会了所有我知道的武功。于是后来我又开始看剩下的书,我发现有一些很神奇的东西。”
一些超脱了这个世界的东西。
“有一种叫做结界的力量,可以将区域划分开来。”
但她实在无法参悟要领,所以只学了些皮毛,索性是能困住人。但是这会消耗大量功力,所以她昨天没用在成瑜身上。
“还有一种,是纸人。”
“纸人?”成瑜疑惑,是驱邪那种纸人吗?
“嗯,一种很神奇的纸人,可以幻化出人形的模样,只要你能够在脑海中回忆起此人的模样,然后用一种很奇妙的方法做媒介,就可以让这人类模样的纸人正常说话行动。我捏了我爹娘出来吓他们。”
只不过这媒介,既要武力,还要鲜血。
而且幻化纸人期间,她自己的身体会异常脆弱,几乎无法运用自己的武力。
当时若非姜明文已经受伤,她又只在温寻纸人身上施加了武力值而没有给许眠施加省了些精力,估计她都没办法把姜明文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祠堂。
“其实,五年前灭门一事,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周祁枫偷听到我父母在讨论法宝一事泄露出去而引发的。但是其实,那件宝物根本没有回到过去的力量。所以即便是偷听,也绝不应该会这么传出去。”
成瑜知道这个。济苍灭门后,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这一切是因为周祁枫而起。当时他本来也想杀了周祁枫为明瑾报仇,但转念一想,周祁枫还活着,明瑾到时候一定会来找他报仇,这样他也才能再见到她,所以他也就没有动手。
“周祁枫是我杀的没错,杀了他之前,我问过他了,他和我说了实话。”
济苍派对他有恩,济苍救过他。
这么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里。
可是其实,他什么也没做。
是姜明文散播出去的,在那之后,姜明文找到了他,让他顶罪。
因为如果没有人顶罪,顾云秋就会查下来,查到他,他也不好过。
姜明文也救过周祁枫。如果是让周祁枫去伤害济苍的人他做不到。
但那时济苍已经没了,他是个重义的人,没办法不答应姜明文的要求。
“但我还是把他杀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和做了没什么区别。”
明瑾是温寻和许眠的亲生女儿,可成瑜知道,她实际上并不能算是一个良善的人。
如果不是宗门让她去救人,她就谁也不会管。
“然后今天,我也知道了,姜明文的背后,还有人。但是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那个人一直戴着各种各样面具与他见面,而姜明文好像很信任他。”
这一步步走来,算不得容易。
她是如何得知的?
其实那宝物,曾经温寻许眠给她的时候,就说过,可以预知未来,也可以读取记忆。
但每使用一次,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害。
后来她发现,玉能缓解身体的不适,越好的玉效果越强,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一开始逼问姜明文,他不愿意说,所以她动用了宝物的力量读取记忆。
看来背后主使,多多少少对他们的宝物有些了解。
说不定,“说不定它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呢?”
成瑜忽然说。
回到过去,可以改变这一切吗?
他们可以有不一样的结局吗?
明瑾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以及,另一件大事。
一件,她父母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