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旧,风却变得冷了。
吴姓青年好心救人,却不想被救之人自己跑了,将麻烦留给自己,心中凉透。
南方方腊造反,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他满怀壮志,想凭一身本领,搏个前程。
倘若因得罪了贵人,失去这次机会,必定追悔一生。
“事到如今,只有带璘弟逃走了!军中这么多人,他未必找得到我们。”
吴姓青年深吸一口气,向兄弟打了个逃跑的眼色,正要提步时,一道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这位兄台,刚才若不是他们拉住马,你很可能已经撞死了人。何必抓着一点小事不放呢?”
吴姓青年见有人出头,暗暗惊喜,转头看去,却见一男一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男子神色从容,一副书生模样,女子秀美绝伦,似乎是个大家千金。
吴姓青年见两人气度不凡,必定也是世家子弟,暗暗惊喜,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在东京城中,最讲品貌和排场。
贵胄衙内仔细打量两人。
男的虽衣着普通,女的却大不简单,一身衣料都出自东京城大铺面,首饰也很名贵,容貌又如此貌美,只怕有些来头。
不过他并不怕跟人拼爹,昂着脑袋,淡淡道:“你们是谁?想替他们出头吗?”
那一男一女正是赵玉城和慕容流盈。
赵玉城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此事大家都瞧见了,去了开封府,吃亏的也是兄台你!”
说到这,见对方嘴角噙着冷笑,话锋一转。
“倘若事情闹大,就算兄台是皇亲国戚,开封府官员肯偏帮兄台,只怕也不好收场!”
贵胄衙内愣了一下,道:“为何?难道他们身份比我更尊贵吗?”
赵玉城摇头笑道:“那倒不是,我若没猜错,这两位都是军中低级军官,自然比不上兄台尊贵!”
吴姓青年暗暗心惊:“他怎知我是低级军官?”
贵胄衙内昂首道:“既是如此,我怎会不好收场?”
赵玉城道:“若是平日,兄台凭着权势,自然手拿把捏。但眼下是特殊时期,兄台一个处理不好,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可能祸及家人!”
贵胄衙内脸色大变,叫道:“你敢吓唬我?”
赵玉城微微一笑,道:“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贵胄衙内露出狐疑之色,道:“干嘛?有话就讲,休要装神弄鬼!”
慕容流盈忽然道:“张衙内,我这位兄长行事向有分寸,既然想单独跟你说话,必有缘故!”
贵胄衙内心中一惊,暗想:“她既认得我,还敢来管这事,只怕真有些来头!”
终于点了点头,和赵玉城一起走到一棵柳树下。
吴姓弟弟见此,向吴姓哥哥道:“兄长,不如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吧?”
吴姓哥哥瞪眼道:“人家帮我们出头,我们却一走了之,算什么回事?”
吴家弟弟面色一红,忽然注意到慕容流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显然听到刚才的话,连耳朵都红了。
吴家哥哥一直注意着赵玉城和贵胄衙内说话。
没过一会,两人都走了回来。
贵胄衙内瞪了二人,却没有再发作,朝赵玉城和慕容流盈一拱手。
“在下张元亨,两位后会有期!”牵着马离开。
吴家哥哥暗暗心惊:“原来他是副相张邦昌的儿子,难怪如此跋扈!”
看了赵玉城一眼,又想:“也不知他到底是谁,和张元亨说了什么,张元亨竟就这样走了!”
“在下吴阶,这位是舍弟吴璘,多谢两位仗义执言!”他上前两步,拱手道。
赵玉城拱手还礼,道:“两位救人危难,在下极为佩服,不必言谢。”
吴阶道:“能否问上一句,兄台如何知晓我二人是军中之人?”
赵玉城道:“两位都穿军靴,上面还沾着泥土,想来是白日刚刚入驻东京城外的西军,今夜才入城。”
吴阶看了眼自己的羊皮靴,道:“郎君一语中的,鄙人是泾原路第二将第一指挥队将!”
吴璘忽然指着赵玉城的靴子,道:“你也穿军靴,上面也有泥,莫非也是军中之人?”
赵玉城拱手道:“在下河东路威胜军第四指挥使,赵玉城!”
吴阶大喜,道:“原来是河东军的赵指挥,幸会幸会!”
吴璘却上下打量着赵玉城。
赵玉城经过两个月训练,体能提高不少,但与吴氏兄弟相比,还显得太过瘦弱不堪,怎么看都不像军中人。
吴璘暗暗得意,心想:“河东军果然没什么了不起。”
“赵指挥,我兄长虽只是队将,与西贼作战时,多次立下功劳,得蒙朝廷赐下进义副尉的军阶!不知赵指挥眼下是何军阶?”
年轻人气盛,喜爱争个高低。
吴阶瞪了弟弟一眼,急忙致歉:“舍弟年轻不懂事,还请赵指挥见谅。”
赵玉城笑道:“没什么,我这个指挥刚刚升上来,并未立功,身上没有军阶。”
宋朝的军阶相当于后世军衔,需要枢密院授发,核实严格。
无军功者难以获得,在军中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吴阶认定赵玉城是世家子弟,说不定还是皇室中人,凭荫补入仕,没有军阶很正常。
生怕得罪了他,连声致歉。
慕容流盈忽然道:“河东军不比西军,总有仗打,想立功也没法子。如今大家一起南下讨贼,且看谁立的功劳更多!”
她虽是女流,这几句话说的飒爽英姿,威风凛凛,吴璘竟不敢反驳。
吴阶忙道:“娘子说的极是,以赵指挥的才干,相信此次南征,定能立下大功!”
赵玉城笑道:“大家既是军中同袍,不如去喝上几杯,到时再一起上阵杀敌!”
吴阶早想结交赵玉城,只怕对方瞧不上自家兄弟。
见他如此说,大喜道:“好极了!”
慕容流盈微笑道:“前面有家清风楼,酒虽比不上白矾楼,包房却别具一格,清幽雅致,不如去那里饮酒如何?”
吴家兄弟自然没有异议,四人一同沿大街直行,直奔清风楼。
行在路上,慕容流盈忽然问起刚才赵玉城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张元亨知难而退。
吴阶对此也很疑惑,赶忙竖着耳朵听。
赵玉城道:“我只是帮他分析了一下利害关系,他也不是笨人,自然不会做官家不高兴的事。”
慕容流盈讶道:“怎么还牵扯到官家了?”
赵玉城笑道:“你觉得对官家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慕容流盈想了想,道:“自然是南方的方腊。”
赵玉城道:“不错。方腊打下杭州,天下震动,官家正欲借助西北之军剿灭方腊。两位吴兄虽只是低级军官,代表的却是整个西军。若事情闹大,官家是更看重西军军心呢?还是看重一个副相?”
慕容流盈微笑道:“有道理,眼下时局,官家绝不会让将士们寒心!”
吴家兄弟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喜悦和荣耀,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官家对他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