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温泉(鹿)

山间的空气新鲜得令人忍不住深呼吸,想不到云海方丈给他们安排了卷云山最好的云泉居。

听说这里外定的费用高得恐怖,旁边就是三海寺,坐落在山顶,不管是露台还是温泉,每间房的视角都能看到绝美稀世的景色,芝鹊突然有点儿认知到棋圣在玄素国的地位了。

当然应该还因为云海方丈从小看着鹿丸长起来,大概是带着惜才的溺爱吧。

温泉水在夜晚冒着热气,山顶星空漫天,每颗星星显得异常的明亮。

“好美!”打开屋内的门,芝鹊看到满天繁星,红叶围绕冒着热气的泉水,沿着墙壁和泉石生长得茂密而鲜艳,暖光埋在鹅卵石间隙中,整汪温泉倒映出朱红的叶影,水光盈盈。

挽起发髻,芝鹊泡进泉水中,暖热的温度迅速席卷了全身,带走白日里山风赋予的清凉。

夜晚的山顶确实降温降得很厉害,水面上的脖颈接触着温降的寒意,水下泉水的浸泡又带来了火热。

冰火交融,芝鹊打个颤。

“啊,居然打寒颤了,难得这么美的景色。”芝鹊抱怨着,这样的话不能泡太久呢。

“...那个,你冷吗?”从身后传来犹豫鹿丸的声音,芝鹊呼吸一怔,连忙转身。

鹿丸红红的耳尖,背对着她,靠在分隔两个温泉池的山岩上,背部的肩胛骨薄薄的露出部分,犹豫的语气似乎不太想打破宁静。

两个房间屋后的温泉居然只是以泉石相隔,并无屏墙,山岩上的草木隔断不了视线,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鹿丸心中暴骂着李泉云,这个死老头安排的什么,他还以为隔壁是王双念呢,见到这种联通房才没说什么,竟然自作主张让女孩子住在他隔壁。

为什么这老头儿能看出来啊,他明明没有表现出来。

麻烦死了,他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说。

“鹿、鹿丸。”芝鹊连忙也背过身,回答:

“嗯,稍微有些,夜间的气温降下来了,虽然温泉很暖和,但是水面的皮肤会觉得冷。”

“你开一下壁暖,在岩岸上,一会儿就暖和了,不会像刚才那样。”

“欸?有这种开关?我找下,第一次泡这种山泉,没经验,哈哈哈。”芝鹊一边道谢,一边环顾四周,发现了鹿丸说的壁暖,打开。

“哇,效果好好,连水上的岩壁都热乎起来了!”

芝鹊靠在鹿丸背后的泉石上,暖意顺着脊背涌入,泉面对空气也暖意洋洋。

背对背,两人看着头顶的繁星。

红叶茂密,流光溢彩的水面倒映着夜空,还有两人若有所思的面庞。

“呐,鹿丸从小是在这里下棋的吧。”

“嗯,下到11岁,就是李老头说的那样。”

鹿丸一怔,他没回头,不知道芝鹊靠在他背后,离得这么近,还以为女孩子发现是联通房会到离得远些的地方。

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近在咫尺,让人遐想万千。

这是不是代表,芝鹊不讨厌他?或许,跟他有一样的心情,也不是不可能。

“那鹿丸11岁之后为什么再也不比赛了呢?那么多年的努力也很不容易吧,怎么会突然退出呢。”

芝鹊小心翼翼问着,她很想知道,明明像鹿丸这样的棋力,参赛的话,早就能角逐棋圣的位置了,他跟自己不一样,他的道路一片平坦,只要走下去,荣誉就会随之而来。

即使有猜测,但她不敢肯定。

“原因?

......因为我看到了因为家族的原因,优秀棋手没能受到平等的对待,如果我继续走下去,很明显就会面临一堆相同的麻烦。

或许是不光彩的,或许是违背我意愿的,甚至名不正言不顺的,一堆未知的麻烦啊。

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浑浑噩噩混混日子,随随便便活着,不用面对家族的命令,偶尔把下棋当做爱好来两局,保有最初的乐趣。”

鹿丸看着泉边茂密的红叶,鲜红若火,旺盛的生命力从那遒劲的枝叶中迸发,第一次跟除了父母外的人吐露退赛的原因,这就是他最原本的想法,他告诉她。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很多事情也只想糊弄过去,随随便便活出自己最省力的人生。

估计没有女孩子会心怡这种不上进的男人吧,但他不打算掩饰什么。

“鹿丸果然是这样的啊。”

芝鹊勾起嘴角,心中释然,她就知道,这家伙一如既往的怕麻烦,藏在那些怕麻烦后面的,还有他的温柔和善意。

当一个人力争某个目标时,一定存在着与他人的竞争,无竞争对手的目标不需要努力,竞争对手可能是亲近的朋友、重要的人、或许还有亲人手足。

纯粹的难题对鹿丸来说小菜一碟,他一直都害怕自己处理不好那些羁绊和情谊,视之为麻烦。

莫若与朋友的对练会主动认输,莫若害怕队友因为自己的策略受到伤害,莫若无法接受阿斯玛老师倒在自己面前——当他作为桂马去驱使捧银时,会想尽办法避免银将的牺牲。

这些都是这个家伙脆弱的温柔,如同不断逃避黑暗的光芒。

“......鹊,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鹿丸苦笑,以为芝鹊对他失望了,怎么可能会有女生听到这种消极逃避的牢骚话之后,喜欢上他呢。

但是他似乎无法停止想象,抱着一丝希望,因为心中的不安和跳动。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不顾周围人的视线,抱着他不知道在哭些什么,只是能感觉到她似乎在坚强地忍耐些什么痛苦,明明伤得伤口骇人,还是故作坚强地说着没事,努力站起。

是明明棋力不算顶尖,连定段都没有定过,就信誓旦旦喊着要当棋圣时的笃定,跟他的逃避完全不同。

是他表示不一定会帮她进决赛,为了逃避麻烦反悔时,她的自责、歉意,但毫不放弃。

是她答应王双念这种半吊子棋手邀约时,他内心的烦躁和不爽。

还有她拒绝那家伙时,他心中已经能察觉的窃喜。

总之啊,他已经确信,他大概是病了。

相思病,这种病最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