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

他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来人便向他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维尔德，你还没死！”来人松手后，詹姆斯低声惊呼道。

“我的通信设备被人偷走了！我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不敢贸然去找你们。”

“这段时间我都躲藏在墓园附近，直到今晚在这里碰见你！”

詹姆斯庆幸地点点头，维尔德的做法没有错。

还好他没遇到更糟糕的情况，自己也总算不是孤身奋战了。

纪念碑中心，聚集而来的蛇怪们如同朝圣的信徒，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它们首尾相衔，每只怪物的脑袋都钻入了前方同类滑腻的软体中，而软体又缠绕住下一位同类畸形的胸腔。

巨大的“掘墓人”来到最中央，将尾部包裹在石碑上。

“咔嚓”的齿轮转动声响起，石制雕塑缓缓旋向一旁，露出正下方隐藏的通道。

蛇怪们兴奋地扭摆着身躯，随着“掘墓人”鱼贯而入。

待到最后一只蛇怪也进入后，詹姆斯和维尔德才相视一眼，双双紧随着步入了暗道。

漆黑的地道中，到处都是粗粝的石块与倒挂的尖锥。

詹姆斯二人摸索着前进，不远处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是他们唯一的指引。

这条地道并非人为开拓，行进起来极为艰难。

好在地道不长，前方传来的微弱光亮，让他们看到了尽头所在。

那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洞穴。

微光来源于正对面的另一处地洞。

从洞口外射进来的皎洁月光，漫射在蕴含着铁与盐的结晶上，将地穴照亮。

洞穴正中央，呈现出诡异的绯红。

一根扭曲而蟠结着异形物质的石柱擎立在那不祥的血色中。

詹姆斯在看清那红色石柱的同时，瞳孔便不自觉地颤悚起来。

那是源自于灵魂的战栗！

这石柱与他在东正教堂见到的那根如出一辙。

他们的外形近乎一致，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这尊要更加栩栩如生！

一种能令他沉沦的昏聩感再次袭来，只不过这一次随之而来的，变得极为强烈的凛寒与厌恶情绪，轻易便击碎了这股谜一般的异感。

这一次，他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尊雕塑所要传达的意义。

这是一种邪恶的具象化！一种对人类无法直视，无法忍受的恶之灵，其原身的逼真诠释！

詹姆斯万分确信，这石柱必定是照着某个未知而古老的生灵临摹而成，但他无法相信，现实世界中真会存在这样难以名状的怪物！

洞穴中的蛇怪们在四通八达的地道中穿梭，它们从黑暗的隧洞深处，驮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詹姆斯仔细观察发现，那些尸体全都被剥去了表皮，尽管已看不出表情，但从那些扭曲而紧绷的肌肉神经上，他仍能感受到这些人在死前经历的莫大痛苦。

蛇怪将尸体卷起，如同钉钉子般，将之嵌入石柱中。

再之后的一幕，已经突破了詹姆斯的想象。

他强忍着几欲作呕的反胃感，见证了这些怪物惨无人道的祭祀仪式。

它们将人体当作一只只干花，布置在石柱上，它们摆弄着那些内脏、脂肪还有骨头，让石柱变得愈发壮大而艳丽。

这石柱，赫然是一尊由人类尸骸雕成的肉柱！

詹姆斯无意识中举起了左轮，直到身旁的维尔德一把将他拦下，他才发现自己的面目已扭曲得极为可怖！

“抱歉，我差点犯了大错。”

“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同类被如此残忍地虐杀，都会忍不住的！”维尔德轻拍着詹姆斯的肩膀。

“对了，你的武器只有这把枪？”维尔德问。

“是的，我的行李也都被偷走了。”

“那你把那东西放哪儿了？”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詹姆斯扭过头来，诧异地看向维尔德。

他知道维尔德问的是什么，那件斯科特交给他的后手，那是他们三位调查员在这座岛上唯一能使用的紧急手段。

“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些畜生的所作所为，我心里有些没底。”维尔德苦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放心吧，我留在安全的地方了。”

洞穴中的祭祀还在继续，仿佛无穷无尽般，源源不断的血肉被运送了出来。

光是一根肉柱，自然用不完。更多的尸体被送往了那处连接向外界的洞口。

那洞口很大，外面应该还有一座悬崖，这里是岛屿最北端，这座洞穴正是面对着北冰洋的一处海崖溶洞。

蛇怪们在悬崖上勾画着什么，但詹姆斯距离太远并不能看得真切。

它们仿佛在绘制一些奇异的符号或是咒文，那应该是一份复杂的古老法阵。

其繁杂程度根本不是被随意构想出的一些巫毒或是其他什么骗人的玩意儿可比。

这种精细度，他只在一些真实存在的古老文明遗迹中见到过。

克图密教的渊源显然并不像索菲亚讲的那样，仅仅只是起源于一个中世纪的古老家族。

詹姆斯还注意到，这些邪恶的怪物在完善法阵构图的某一部分后，会向海中抛下一具尸体。

它们就像在推进着某项富有规律的编程，随着尸骸被不断献祭，祭祀仪式的进度也趋向完成。

忽然，仿佛在每位生灵灵魂上叩响的一声丧钟！

一股黑暗、宏伟而又无形的力量从远离人世的地狱被唤醒！

詹姆斯目之所及，整个溶洞，整座岛屿，乃至世界，都在这一刻地动山摇！

他感到头晕目眩，但四周却没有任何石屑纷落。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心中，所有关于快乐的情绪正在逐一消失。

仿佛被阳光消融的积雪，人存在于世的全部正面因由都在这一刻遁行无踪！

生命的意义，变得极为模糊，这种突如其来的绝望，令他只想一死了之！

他强忍住想要赴死的冲动，努力看向这一切死意与绝望的源头！

哪怕下一刻他就要死去，他也要记录并记忆自己接下来看到的一切！

海面上，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巨大暗影，正缓缓升起。

祂的形体太过庞大，以致于都遮蔽了月光，令那悬崖洞口被彻底充塞。

他只能看清那无朋巨怪的一些轮廓，可即便只是轮廓，亦令他魂飞天外。

那是他无法形容的，最为极致的邪恶！

他一眼便认出，那巨大暗影正是石柱雕塑所描绘的含义本身！

仅仅看到祂的外形，詹姆斯便感到，那是对人类6000年来，信仰的种种神明的一种全方位的亵渎！

如果宇宙真的自然孕育了这样的生灵，那这将是对人类自古以来，自以为是的想象，最大的讽刺。

就在詹姆斯还沉浸在震撼中时，那巨大暗影将自身难以名状的一部分躯干伸向了正匍匐在地的蛇怪。

那时而如同软腕，时而又似触手的躯干将蛇怪卷起，送入了暗影的中心——那比其他部位都要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灰色圆心。

那里仿佛是这巨大怪物的口器。

詹姆斯听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怪物们的神，在享用祂的信徒......”

这是詹姆斯看到这一幕后的第一反应。

他想要趁现在逃跑，但他的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

即便他经过专业的训练，即便他心志坚定。但面对这早已超脱人类认知的巨大邪恶，他的表现并不比一个三岁小孩好多少。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从他后脑传来。

那声音炸响在他颅腔内，一瞬间便令他耳鸣目眩，下一秒，还不待他做出反击，他便被夺走了知觉，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