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次走进小草家
2012年夏天,我离开玛曲去朗木寺,在开往朗木寺的班车上,坐在我身后的一位藏族妇女小心而和蔼地问我:“你是去朗木寺旅游的吗?”
我说:“是的。”
“我叫海麦,我家的房子正对着红崖,是拍红崖的好地方,你可以住在我家。”
“多少钱一晚?”
“50元。”
我想住在郎木寺宾馆要160元,住在她家不仅便宜,还可以了解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及她们的生存状况。我说:“我看了房子以后我再决定,好吗?”
海麦说:“好的。”
到了朗木寺,我跟在海麦的后面,往后山上走了100多米,然后,越过一条小溪,沿着青软的草坡往她家走。
海麦家的房子在绿草丛生的一块山坡中间,显得突兀而独立,房子对面正好是郎木寺有名的红崖,房子周围用长长的木栅栏篱笆围着。海麦打开了木栅门,栓在院子里的一条脖子系着红丝巾的黑黄色的大狗,见到海麦兴奋得活嘣乱跳。
海麦招呼在房子里的女儿:“小草,来客人了。”
一个穿着红色藏袍十几岁的女孩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我说:“叔叔,你好,欢迎来到我家。”
她主动地帮我御下了背包,我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闹拉草,闹拉草藏语的意思是海里的宝贝,游客们叫我小草。”
“小草,好听的名字。多大了?”
“今年14岁了,假期在朗木寺当导游。”
“14岁当导游了,了不起。叔叔可以问你几个关于朗木寺的问题吗?”
“可以啊,叔叔随便问啊。”
“朗木寺的意思是什么?”
“郎木寺原名“达仓郎木”,藏语意为虎穴仙女。此地被称为莲花生大师降伏妖魔的地方。”
“为什么这里还有很多的外国游客呢?”
“因为这里也被称为东方的小瑞士啊。”
“是什么原因使这里被称为东方的小瑞士的呢?”
“这个……啊……”小草将身后的长辫子弄到胸前,挠了挠头说:“这个……我说不清楚了。”
“难住了吧,小草。”
“叔叔,你知道吗?”小草含羞地问。
“在1939年,有一位美国的传教士来到这里,直到1957年他被中国政府遣返回国,他在这里生活了近20年,他与这里的藏民和喇嘛朝夕相处,感受到了一个有着久远历史的游牧民族及其独特的生活方式,加上这里神奇的传说和秀美的山川,豪放粗犷的民风,造就了他心中的传奇,因此,他回到美国后,用手中的笔,将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和心中的感受写成了一本书,书名叫《Tebit Life》。这本书在美国出版后,有更多的西方人知道了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的群山、草原、寺院和这里的藏民族的游牧生活方式。于是,有人沿着这本书开始向往、行走,并来到了这里。由于这里寒冷的气候和风景与北欧有相似之处,因此他们将这里称为东方的小瑞士。”
小草听得津津有味。我对她说:“小草,可以给我倒杯水喝吗?我刚下车有点渴。”。
“好的,叔叔,你等一下。”小草拿杯子倒水去了。
我看到客厅墙壁上贴了些照片,几乎全是小草的,是来过这里的游客拍的。
沙发正上方的这两张黑白照片深深地吸引了我。
照片中的小草穿着一件长到膝盖的花格子成人上衣,卷起的衣袖露出瘦小的小手,右手还拿着一个舀水的水勺,坐在一根废弃的水泥电杆上……小草穿着与其年龄不相配的旧衣服和旧皮鞋,旁边的水壶旧得连提手把都没有了,地上是凌乱的碎石,背景土墙凹凸不平、裂开了缝……扎着马尾辫的小草,额头上飘着几缕散乱的发丝,满脸灿烂的笑容,是那么天真无邪,仿佛是遗落在尘世间的安琪儿。
“叔叔,请喝水。”小草端着一杯开水走过来。
我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问:“小草,你这两张黑白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我8岁时拍的。”
“那时候你们也住在这里吗?”
“没有啊。那时候,妈妈在郎木寺招待所上班,就是现在的达仓郎木寺宾馆,我在那里给妈妈帮忙。照片是住在招待所的一位叔叔看到我在给妈妈帮忙时拍下的。”
黑白照片,更衬托了当时的生活环境和生存背景。
我问:“我可以拍下来吗?”
“叔叔可以随便拍啊。”
“好的。拍完这个之后,我再给你拍几张照片,行吗?”
“好啊。”
于是,我翻拍这两张黑白照片。然后,在小草家的木栅栏门前,我给小草拍了几张照片。
小草一边配合我拍照片,一边好奇地问我:“叔叔,你前面说的那位美国传教士,他后来怎么样了啊?”
“哦,那位传教士,他回美国后就写了这本书,这本书在户外探险和旅行爱好者中有名,但是啊,这位传教士,他的传教生涯是很失败的。在这里,他没有收一个信徒,没有盖一间教堂,他自己倒是穿上了厚厚的藏袍,戴着藏族狐皮帽,脚上穿着与藏族人一样的牦牛皮筒子靴,背着藏族人特有的叉子枪,然后骑着马跟牧民一样放牧、狩猎,在雪野上飞奔,夏天,他也和牧民们一起去草地上耍坝子、饮青稞酒、跳锅庄,还在开满各色野花的草原上打滚……”
小草听后哈哈大笑。
我第一次到郎木寺,是2005年7月,我和几个朋友从兰州去九寨沟路过这里。
当时,我对郎木寺一无所知,我们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离开郎木寺的那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我爬山去拍摄晨曦下的寺院群落,快走到山顶时,我看到几位游客正在那里拍摄,山顶坡中一块开阔平坦的地方围着一排排随风飘扬的经幡,十几个喇嘛捧着经书坐在那里诵经,接着山坡上燃起浓浓的桑烟,几百只秃鹫从四面八方朝着桑烟升起的地方飞过来……
我感觉自己走进了天葬台,很惶恐。天葬台是禁忌之地,除了诵经的喇嘛、天葬师外,外人是禁止进入的。在我惶恐之际,看到了山顶有两个人影,似乎在拍摄,仔细看,原来是住在同一宾馆隔墙的两个老外。我快步向山顶走,隐没在草丛的小路又湿又滑,慌乱中,我的鞋子陷在潮湿的泥沼里,我费劲地拔出时,鞋子粘着沉甸甸的泥块和杂草,香甜的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倒让我清爽舒畅起来。我想了解的事,竟然在自己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极其意外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随着桑烟的升起,喇嘛们经开始诵经,为逝者超度亡灵。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秃鹫的叫声和翅膀的扑腾声在耳边是那样地近。
佛经有王子舍身饲虎的故事,我想我是理解天葬的。人来于自然,归于自然,用尸身喂秃鹫,也是回归自然的一种方式,是逝者最后的布施。
佛经上说: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本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是在同一个循环中。所以说:死是生的开头,生是死的起点。
人生是一趟旅行,不仅仅是行走,还应该是一种修行,在融于天地的自然中放开身心。当面对死亡时,要有游子回家、囚犯获得自由、落叶归根的自然感,也要有空山圆月的明净。
晨光洒向了尚未完全苏醒的大地,山腰中的寺院金顶折射着太阳的光芒,一缕缕炊烟从山下的平房上袅袅升起……一切是那样静谧和安详,只有诵经的喇嘛和山坡上争食的秃鹫正在进行一场关于生死的仪轨。
那年,我离开郎木寺后,才知道郎木寺天葬台是国内唯一对游客开放的。
小草对我说:“叔叔,游客告诉我,郎木寺镇是西北五省唯一入选中国魅力名镇前20位的小镇,是吗?”
“是的,郎木寺镇是西北五省唯一入选中国魅力名镇前20位的小镇,郎木寺镇在GS省内,在所有入围的小镇中,郎木寺是最有宗教氛围的,这也是它最大的特色。”
厚重的宗教氛围是郎木特有的风貌。
郎木寺是GNCZ治州碌曲县辖下的一个小镇,镇上一条小溪贯穿东西,虽宽不足两米,却有个好听的名字一一白龙江,它是白龙江的源头。小溪的北岸是甘肃的郎木寺,南岸属于四川若尔盖县的格尔底寺。小溪分界着甘、川了两个省份,小镇融合了藏、回两个民族,喇嘛寺和清真寺在小溪附近各据一方,晒大佛的和做礼拜的在这里和谐共处,小溪两边的人们用不同的方式传达着对信仰的执着。博大精深的藏传佛教文化是这儿的主流。郎木寺和格尔底寺一衣带水,隔江相望,在这里法鼓之声相鸣,螺号之音相应,使这块神秘的地域笼罩在浓浓的宗教氛围里。气势辉宏的寺院佛塔与峻峭飘逸的清真寺宣礼塔并坐于小镇的蓝天下,让人感悟佛教文化的宽容和谦让。格尔底寺入口处旁边的清真寺,大门色彩明艳,高塔重檐绿瓦,清真寺与旁边的转经筒距离不到50米,风格截然不同,却相印成趣。
晚上,海麦做了藏式牦牛肉包子招待了我。吃过晚饭,我和海麦、小草聊天。才知道,海麦家里没有牧场(这里的藏族人一般都有牧场),而且,镇上做生意的回族人比较多,家里平时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只有在旅游旺季靠海麦和小草做导游抓点收入维生。
第二天早晨,我洗脸时看到小草有些不高兴,我问:“小草,什么事情不高兴呢?”
“我妈骂我了。”
“为什么?”
“因为妈妈出去这三天,我没去当导游,在家里看书、做作业。”
“你妈妈平时也打你吗?”
“有时也打。”
“用什么打?
“阳台上的那个扫帚。”小草指着玻璃阳台中的扫把。
洗完脸,我对小草说:“我今天争取帮你们拉几个游客住进来。这里,挤一挤也是可以住六、七个人的啊。”
“好的。谢谢叔叔。”小草一边说,一边出门了。
夏河开来的班车中午11.30分到达郎木寺,两个年轻漂亮的背包女游客刚下车,我马上走到她们面前,对她们说:“前面山坡上有一户藏族人开的家庭旅馆,正对着红崖,是拍红崖的最佳位置。”我边说边把相机中拍摄的红崖照片给她们看,“我就住在那里,住宿条件挺好的。”
这两个女游客兴趣盎然地翻看着我相机中的照片。“拍得真好啊……这个藏族小女孩是谁啊。”
“就是这个家庭的小女孩。”
“你拍得真漂亮。”
“她也可以给当摄影模特啊。”
“住宿贵吗?”
“不贵,一人50元一晚,还包括一个藏式晚餐。”
“你带我们先去看看。”
我领着着她们、及另外一位四川来的游客走进了小草的家。
住在小草的家三天,我每天都抽空教给小草如何使用相机,包括相机的基本知识和拍摄的技巧,用我的相机作为实际操作工具,教她如何用本地风景特色作背景,拍出让游客满意的好照片,我告诉她说:“来这里的人,都是跋涉了千公里才到达这里,他们将这里作为人生旅途中的一块净土,都希望留下美好的回忆,照片就是她们回忆的载体,也是她们帮你作广告的传媒,这样就会有更多的游客来这里。”
离开时,将我在旅行中用的雨具、手电筒以及应急的普通药等都给了她们。
二、郎木寺的晒佛节
郎木寺的晒佛节是到甘南体验藏族民间艺术的最佳时节,这天,甘南草原就像“一夜多了千万人”,人声鼎沸,唤醒了寂静一个冬季的草原、寺庙和牛羊。甘青川三省的藏族信徒,他们携儿带女,穿着节日的盛装,转经轮、点酥油灯、献哈。
2013年正月十三,郎木寺的晒佛节,我查了一下天气预报:郎木寺,晴天、气温零下21度至零下6度。我给郎木寺的家庭旅店的海麦打电话,海麦说:“到时,我来接你,或者叫小草来接你。”
我说:“不用接了,我也不知道几点钟到,来了,我直接到你家来就是。”
到达朗木寺已经很晚了,天空星光闪烁,我踏着雪地上柔溶的月光,往海麦家走去。白雪皑皑的山脉在柔和的月光照射下,像被玉液洗过的一样,在巍峨中更显出清秀,在峻峭中更见超逸。这是天堂般的宁静。
走近海麦家的山坡时,传来海麦家的犬吠声。海麦带着女儿小草,是一个贫困的家庭。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风景美得让人沉醉,严寒冻得呵气成霜、滴水成冰。
早晨,我感觉到脸像被刀子刮一样发烫,我以为脸上流血了,我伸手一摸,才发现脸部好冷,原来我被冻醒了。炕头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外面天还是黑着,一看时间才5点多。我戴着帽子蒙着头继续睡,好不容易熬到7点钟,我起床。炉火上的茶水已经结冰了,水桶里的水也结冰了,我用湿巾简单地擦了一下脸,拎着相机包上山去了。
离晒佛节还有一天,但是,郎木寺镇上所有的宾馆和招待所都被旅行社包了。早晨我去清真寺拍照片时,碰到两个江苏来的美术老师,他们是被宾馆退房出来的,我邀他们住进了海麦家。海麦对我说:“下午有两个兰州人过来,他们已经打电话过来了,是一对夫妻。”
中午,我去街上的菜店买了好多鸡蛋、辣椒、西红柿和水果。两个兰州人也到了,他们也带了些衣服和菜送给小草家,小草和我一起做饭,她做了一个油淋辣椒,大家都觉得挺好吃的。吃过中饭,大家和小草坐在一起聊天,兰州来的陈女士问小草:“小草,告诉阿姨,你将来读书想学什么专业?”
小草想了想,说:“想学舞蹈。”
“西北民族大学有舞蹈专业。你可以报考,我看你也挺喜欢跳舞的。”她笑着又问小草,“将来你准备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公呢?”
小草脸都红了,不愿意说,在大家的鼓励下她说:“找一个爱我的、善良的……”然后满脸通红的,用被子蒙着脸说,“羞死了。”
下午小草去景区当导游了,兰州来的两个人,因为很早从兰州开车过来有些疲劳,去房间休息了。
我在客厅和正在准备做晚饭的海麦聊天。
我一直想了解这个家庭的经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海麦,海麦也没有介意,她告诉了我关于小草及这个家庭的经历,她说:“在小草三岁的时候,我与第一个丈夫也就是小草的父亲分手了,小草的父亲是学蔵医的,开了一个诊所,他没有给我们任何财产,也没有负担过了小草的生活费,当地的藏族是不办结婚证的,孩子都是母亲带,小草就像牧区没有父亲的孩子一样跟着我,而我们母女俩却没有牧场、没有牛羊、也没有房子,我在招待所当服务员。后来,我和第二个丈夫在一起生活了,他是一个来自阿坝的藏族人,我们又生了一个孩子,没多久,我带着小草去了LS的饭店打工,半年后从LS回来时,我的第二个丈夫将家里的一切全部都变买了,连碗都没有留下一个,他带着新的女人走了……穷困的生活,让小草早早地当家了,7岁时就开始当导游了,后来,在我和小草的努力下,也在游客的帮助下,2009年才盖了现在的这个房子,有的游客也给我们家庭寄来一些钱物,但常常也遭到邮政局的工作人员的刁难,他们从不主动告诉我,让我去领取,直到寄物人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邮政局有我的包裹……”
晒佛节的那天,8点半,阳光照射在晒佛台上,浑厚的法号声和僧众朗朗的诵经声,穿过蓝天,众生肃穆,三十名精壮的僧人将珍藏的绣着释迦牟尼的巨幅锦缎织绣佛像“请”出来,僧人仪仗队走在前面,站在路上的人群纷纷让道,喇嘛吹奏佛乐,在肃穆的佛乐声中,众僧肩扛长龙一样的巨幅佛像跟在幡幢和黄色华盖下的活佛后面,走向晒佛台。晒佛台顶端中央立着黄色幡幢,巨大的佛像在数十名喇嘛的扶持下慢慢地从顶端顺着山坡向下徐徐展开,万众静静等待晒佛节的正式开始。
9时多,浑厚的法号再次响起,所有的喇嘛僧众开始念经,围观的人们一个个神情肃然,空气似乎被诵经声凝固了。覆盖在巨幅佛像上的五色绸缎由两个喇嘛从晒佛台顶端中央黄色幡幢下开始从下向上拉开,经过五分多钟的时间,佛像便全部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海麦的女儿小草满怀虔诚、深深地注视着佛像,眼中噙着泪水,泪光是那么清澈。
虔诚的藏民不断地诵经,纷纷涌涌地向晒佛台下顶礼膜拜,争先抢后地向佛像上抛哈达,用头去轻碰唐卡。
鼓乐声、诵经声再次响起,鼓乐齐鸣,人声鼎沸。
人们从佛像左边一批批上去,从右边下来,像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庞大的场面,拥挤却不混乱,井然而有序。
佛光普照的大地,滋润着众生,佛把吉祥和祝福随风送到了每个人的心中。
晒佛台周边的雪山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白龙江拖着乳白色的雾气逶迤地穿过小镇,轻轻的薄雾氤氲着这个山谷小镇。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僧舍,顺着山势铺展,红墙白塔镶嵌其中,庙宇上的顶上金光灿灿,与晨光融为一体。
微凉的晨风从耳旁吹过,我内心被这厚重的氛围和旖旎的景致所震撼。
晒佛节对于藏族人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宗教意义上的节日,也是充满生活热情的喜庆节日。晒佛节也是藏族人表达自己热爱美好生活的最好机会。这一天,他们无论男女都经过精心的打扮,个个都光彩照人,女人们头戴白羊羔毛皮帽,发式多种多样。年轻的男牧民们,他们穿着洗得很干净的羊皮袍子,里面白色的羊毛往领口翻,刷得锃亮的马靴,加上篷松的头发,太阳晒得拗黑的皮肤,显得格外英武。
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晒佛节接近尾声,巨大的佛像又被五色绸缎覆盖,数十名僧人小心翼翼地缓缓卷起,寺院的人群慢慢散去,从他们安详的神情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平安祥和的吉祥年的开始。
藏民离开晒佛台后,沿着一条条转经长廊、一幢幢寺院建筑开始转经。狭长的转经走廊,一眼望去,既壮观又神秘,人们有序地一个跟着一个,一面用右手推动转经桶,一面快速行进。其中有步履蹒跚的老阿妈,也有稚气未脱的孩童,有身穿盛装的年轻姑娘,也有身背婴儿的母亲,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安详,像转动的经筒一样传递着一种信念。
……
看完晒佛后,两个江苏的美术老师坐班车去了拉卜楞寺了。我一直在郎木寺拍照片到晚上才回来,只有海麦在家里做牦牛肉炖萝卜,我问:“小草她们呢?”
“那两个兰州人,还有两个台湾人开车带着小草去花湖摄影去了。”
“花湖离郎木寺80多公里。她们能回来吗?”我看墙上的钟已经7.35分了。而且天也黑了。
“刚打电话了,她们会晚点回来。”
这时,海麦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海麦对我说:“村长来电话,要我晚上去寺院转经筒。可能要转一个晚上才回来。”
我看到海麦这两天都在咳嗽,就对她说:“如果能不去就算了。”说完之后,我就觉得这话有些冒昧。
“那不行,那是要罚款的。”
“罚多少钱?”
“50元。”
“如果仅是罚款,我给你出。”
“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这是与信仰相关的生活方式,于是我问:“你们也经常要像今天这样去寺院转经筒吗?”
“一年大概有3次。”
“都是什么时候?”
“日子是活佛算好了的,到时由村长通知村里人。每家都会安排人去转经筒。要持续好几天,是村里几户人轮流去转那些很大的经筒。有一年,我和我妹妹去转那个大经筒,转了一个夜晚,那天,外面下了一个晚上的大雪,大经筒房间是不关门的,我和妹妹手脚都冻麻了。”
海麦匆匆忙忙地出门去转经筒去了,零下20多度,我一个人坐在火炉前烤火,看着牦牛粪燃烧时产生的淡蓝色火焰,并闻着带有烧焦的草根的熏味。我想明早离开这里了,明天的法舞和后天(元宵节)的酥油灯会我不想看了,因为天气太冷了,镇上的游客今天也走光了,他们只是来看晒佛的。
9点多钟,有人敲门,是小草的两个女同学过来找小草玩的,我给小草打电话,小草说:“叔叔,你叫她们等一会,我快到了。”
她们和小草的妹妹一起去小草她们的卧室里玩。半小时后,小草和那两个兰州人一起回家了。回到小草家后,女士们都去卧室换了衣服,来到客厅,兰州来的陈女士和小草耳语了一会,小草满脸通红,愤闷地将她的两个同学叫出了客厅,在阳台上对她们严肃说着什么,像是发生什么了事情。几分钟后,她的两个同学走了,小草将一付耳环交到了陈女士手上,说:“阿姨,真对不起。”
陈女士收起耳环,安抚着小草说:“没关系。”
我好奇地问:“小草,刚才怎么啦?”
小草红着脸说:“刚才我的两个同学拿了陈阿姨的一对耳环,我要她们交出来。”
“她们是镇上的吗?”
“是的,我小学同学。”
“藏族吗?”
“不是的。”
晚上大家无言。早晨5点,我起床赶6点的班车,海麦说早晨要来送我,怕外面有野藏獒,我不知道她昨晚转经筒是否回家了,即使回来了,我不想惊扰她们,像来的时候一样我踏着淡淡的星光离开了郎木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