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日梦

一个故事的诞生,很可能缘于一个白日梦。

我常常幻想那些了不起的作家,在日光璀璨的某个午觉中惊醒,然后趴在堆满稿纸的桌上奋笔疾书的情景。

可是,一段爱情,有没有可能也从一场小小白日梦开始呢?

不知道。

老豆的回答很简单。并明确作出以下补充――

如果爱情能在白日梦中完成,那眼下这些疯癫的男女岂不白忙活了?

我看着猫板上的留言,在他的问号后面画上一个鬼脸。

老豆是我的祖父,父母移民加拿大之后,我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老豆说,我父母是很守信用的人,总有一天会接我过去,但自从两年前,他们在叙桦替我们买下这栋房子并将我和老豆的生活安排妥当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这是我预料中的事,因此,心里并未责怪过他们。

国外的生活并不如我们想像得那么有保障,更何况是养活一个不会说话的儿子和一个提前退休的老人。

但是,老豆心里不这么想,我觉得,对于父母的决定,他多少是有点怨恨的。

或者为他,或者为我。

因此,老豆说什么也不去学手语,而是买了一块白板挂在墙壁上,右上角还印着一只加菲猫,所以,我叫它猫板。

我是个仰赖白日梦过活的小伙子,而每个白日梦留下的疑问,我都会写在猫板上。

如今的老豆,变得越来越答非所问。或许,他真的老了,再也没有丰富的想像力来为我编织答案了。

其实,我们用文字交流已经整整十二年了,我并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学会手语,小时候,当老豆还是个著名配音演员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学,何况,他总以为没多久,父母就会把我接去国外。如今,退休了,大把的时间是有了,却也丧失了脑力――我曾试图把最简单的几个日常用语教给他,可是,没两天,他就忘了。

这全怪你父母。

他愤愤然在猫板上写。

如果他们在身边,我哪还需要去学这个?

的确,我父母的手语比得都很好,那是得知我失聪的第二天就开始练习的,每每想到这个,我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如今,他们只是不小心把我忘记了,就是这样。

大约,有那么一天,还是会记起来的吧!

时候不早了!

老豆拍拍我的肩膀,指指猫板。

我点点头。

老豆披上外套拿起鸟笼子。

我看看手表,刚好四点,一分不差,于是,赶紧把准备好的唱片和CD兜进背包,和老豆一起出了门。

走过小区人工湖的木桥,我们就分了手,老豆照例去找东区11幢的徐老呆下棋,而我,也该回到简陋的小广播室去播放黄昏曲了。

今天天气很好,社区里的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

远远地,我看见小郁从售楼处的大门走出来,她也看见了我,并友善地对我招手。

许优克,今天打算放些什么?

我微笑地凝视她的嘴唇,有一些粉红色的唇膏残留在上面,显得非常可爱。

小郁说话的速度很慢,极易读懂,许多时候,即便三心二意也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于是,我掏出几张CD给她看,她喜悦地笑起来:

“是我喜欢的歌,可惜,我下班了,听不到了。”

我点点头,对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她照我的样子又做了一遍,然后,便转身离去。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刚才的那个再见仅仅只是一个手势,并不是手语,大可不必照样画葫芦。

小郁很在意我的每个动作,总是在无意中提醒我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就像我永远只能站在她背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接着幻想我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