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肖的眼神落在司马舟的面容上，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如同丧失了灵魂的木偶人。
突如其来的战争带走了疼爱他的父母，他被迫带着唯一剩下的亲人颠沛流离。在流亡的过程中，他不仅要疯狂地搜寻吃喝，勉强找到他们俩的食物；还要不停地更换休息地，以防怪物循着气息找到他们。
永无止境的逃离，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在无数个难得喘一口气的夜晚，苏肖曾经想起过在还没有出现怪物的童年时期，快乐得仿佛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舟舟哥哥，”苏肖轻轻喊了一声。
司马舟半跪在地上，迟缓地抬起头来，有一瞬间他被蒙住的眼睛似乎透过了天纱，与苏肖的视线相交。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天使被困在古树根下，第一年他许诺：如果有人能救出他，他将许诺此人无尽的财富；第二年他在树根下窥探着，许诺：如果有人能救出他，他将赐予此人无穷的生命；第四年，第五年……一千年后他许诺道：如果谁救出了他，他将杀掉此人。”
我不是天使，没有无穷无尽的寿命，没有可以赐予的财富，苏肖漠然看着司马舟愣住的脸，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只能祈祷，有人能从深渊中将我拉出。但一年两年……从未有黎明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在痛苦中沉沦，近乎怨恨地想着，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现在，你来了。”破破烂烂的少年低垂着眼看着司马舟，“我不会感谢你。”
哪怕这几年你有苦衷，迫不得已不能寻找我们，我也控制不住地怨恨你。
但是，小宁儿被你救了。仅存的良知约束着我，去找真正造成这一切的真凶——那些怪物以及怪物的幕后之人。
“所以，你不用管我。我们现在也不是一个阵营的人，我会杀掉这些怪物，找到医治小宁儿的方法。再次见面时，我会杀了你。”
夜色浓郁似墨，是黎明将出的征兆，但那个仅仅十八的少年，选择了永坠黑暗。
司马舟很清楚刚才的一番话意味着什么，他也察觉到了苏肖身上异常的气息——那是被诡物污染后残留的诡力。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你就放心去做你自己的事吧。司马舟收回手，纤细白净的手上一丝青绿诡力流转。
……
三三两两的人群穿过城墙，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枚玉佩，纯白的玉佩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淡淡的光芒。在玉佩的中央处，随着人动作的幅度，在某个角度隐隐现出一头凶神恶煞的牛头。
驻守在城墙下大门处的官兵，正斜斜倚靠着背后的石墙，双手抱胸，手中还握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一名腰间同样挂着牛头玉佩的人藏在人群中，用他此时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透过人群缝隙，偷偷看了官兵好几眼。在他即将进入的那一刻，官兵突然睁开了眼。
刚才还懒洋洋的官兵突然轻轻地将眼神放在此人身上，恰好对上此人偷偷摸摸探来的目光。此人目光一顿，一阵莫大的恐慌袭击了他。他拔腿就跑，向人群密集的地方跑去。
“哟，”官兵轻笑一声，高呼，“沐姐——”
一根长鞭毫无预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准确无误地勾住逃跑那人的
腰，再猛地一收。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众人纷纷退避三舍，看向被抓的那人。
很快，训练有素的军队将此人扣押上，带走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官兵摸着下巴，仍然没骨头似的靠着石墙。
他思索了一会儿，密音传话给不远处悠悠然坐着喝茶的女人，有些疑惑：“沐姐，你说这背后之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一个一个跟赶鸭子上架样。明知道我们这里他们进不去，却仍然不死心地派人过来。我有时候都怀疑他们是故意派人过来让我们抓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缘由呢？”
沐姐轻轻搓茶，茶水微微荡漾后又归于沉寂，照出沐姐清亮的眉眼。
她右手握住茶柄，左手宽袖笼于茶前，宽袖遮住了她低垂的眉眼。
同时官兵的脑海中传来回音：“你的怀疑是正确的。等会儿和我走一趟暗室，我需要去验证一件事。”
官兵听完沐姐的话，挑了一下眉，回音道“行”。
待日暮西垂，出往城墙的人也稀稀落落，当最后一丝日光消逝时，大门也被关上。
沐姐收拾了茶盏，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城墙，然后招呼官兵：“阿起，走吧。”
她最后深深看了城墙外一眼。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沐姐看着前方浑然不觉的官兵，在挥袖转身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昏黄的光晕染在石墙上，阴影斑驳。因为地势和修筑的误差，长久照不到阳光的地方有阴暗潮湿滋生，在极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偶然一瞥时，仍能看见藻类植物和真菌的生长。
无人注意的阴影处，一抹暗色显现。
【他们已经去探查了吗】
【是的，那个使鞭子很厉害的那个女人走了，似乎没有察觉异样】
【蠢货】
对面人嗤骂一声【以那女人的敏锐，肯定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了】
【是，主人。那怎么办】
【就算发觉了又怎么样，呵，愚蠢的人类，感情只能是累赘，他们会为了彻查真相而主动忽略异常的】
【去，把结界破坏掉，就马上回来，司马舟和我那没用的侄子，快要来了】
【是，主人】
远处的天边最后一丝阳光落下，瞬间这里变得漆黑一片。
无人察觉的角落，阴影扩散，化作黑脓的流水，向着城门悄无声息地摸去。
日垂月升，此时月光仍黯淡无光，阴影就借着此时的昏暗，流向城门处，当它流到离城门三米时，忽然一道金黄的结界铺展开来。
突然出现的结界惊动了驻守在城门的守卫，他们惊叫着，四面八方传来响彻云霄的烽号声：
“呜——呜——”
“敌袭！敌袭！小心防御！！”
无数穿着铁盔异甲的人出现在城门上，蓄势待发；手拿勘目镜的士兵轻巧地藏在石墙后，寻找敌人的方位。
“十点钟方向！”
终于发现了敌人的方位，勘察兵迅速报告，盔甲兵以非人的速度向十点钟方位前进。
可惜已经晚了，阴影在触碰到结界的一瞬间就迅速开始消融，黑色诡力流转，和它的黑色身躯相映照，完美隐藏了正在消融的结界。
当盔甲兵到来之时，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默默向后退了。
“可恶！”看见在砍了一刀后又迅速聚集的黑影，有盔甲兵暗骂了一声，“又是这种怪物！”
黑影怪物不疾不徐地向后退着，在盔甲兵猛地冲上来之际，狡猾地向前一扑，迅速消散在人群中。
【可怜的孩子们，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神降下恩泽，黑暗终将笼罩世界，你们抵抗不了的】
一阵奇诡的声音传遍城门处的每一个人的脑袋里，强大的精神冲击力刺痛神经，在那一瞬间每个人似乎都歪了一下，感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簌——”
黑色长鞭划破空气，带来极狠厉的响声，也拉回了被蛊惑士兵的心智。
沐姐轻喘着气，脚尖借地一跃，飞至城墙上，眼神清醒狠绝，她的右手轻巧地一挥，鞭子便如同活的黑蛇，直接打向一处！
“垱垱——”
黑色诡力和黑鞭攸得触碰，击发出剧烈的火光，一阵昏天暗地的巨浪冲击了城墙，所有人不得不慌忙地找着可以撑靠的地方。
【黑鞭，不是你能拿的】
沐姐听着脑海中奇诡的话语，眉头一压，迅速抽手回鞭，另一头却传来极强的拉扯力，随着烟尘巨浪的逐渐平息，在鞭子的另一头，人形怪物正将鞭子融进自己的身躯中。
【神，要收回祂的信物】
沐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鞭子，忽然舒展眉头，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降落到黑影巨怪的身前，她微微抬头，黑鞭连同右手齐齐没入巨怪身躯内。
巨怪忽然浑身一震，脖颈上类似头却没有眼的东西微微垂下：
【你什么时候，拿到了……】
巨怪凝结而成的身躯在那一刹那化为黑色脓水，沐姐身上亮起白光，牢牢将她护在里面，没有沾惹上一丝晦物。
沐姐缓缓吐了一口气，右手上还不断流着鲜血，红色的血从手腕流下，浸润了鞭子，黑色显得更加浓郁。
“将士们，”沐姐转过身，长袖遮住她血流不止的右手，“整装肃军，准备迎接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