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晃眼的荧光灯。
“你醒啦?”
三个脑袋,一起凑到了陈哲的视野里,让他回想起了一个看到过很多次的表情包。
“那个……我不会已经变成女孩子了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病床边的,是黎剑,红月,还有梦诗雪。
“啥?”
他们对于陈哲这句没来由的担心,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怀疑他中枪的位置会不会不是腰子,而是脑子。
“想什么呢,你虽然腰子被打坏了一个,但军医已经给你换了个新的,保证性能比你原装的还要强劲!”
陈哲总感觉黎剑的这句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然后,他想起来了,之前自己要换脊椎骨的时候,黎剑也是这么说的。
再由脊椎骨,他联想到了,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好像是做了个梦。
不过,那也可能不是梦,感觉就很像在驾驶真正的钢斗时一样,他似乎,听到机魂的声音了。
一个自称伊娃的女性声音,跟他讲了很多很多的话,但他醒了以后,却一句也回忆不起来。
他把自己昏迷中可能被机魂联系过的事情,告诉了床边的三个人。
“机魂是什么?”这是梦诗雪的第一反应。
“你听到的,怕是这位梦妹妹的声音吧?”红月冷着脸,看了旁边的梦诗雪一眼,“你昏迷的这三天,她一直不眠不休的在病床边守着你。”
“我看你是睡迷糊了,梦啥不好梦到什么狗屁机魂。”黎剑回忆着这几天,两个好看少女在病床边暗暗较劲,抢着照顾昏迷的陈哲,仿佛是在争风吃醋的样子,不免有些惋惜,觉得那天被子弹打中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万一昏迷在病床上的真是自己,却没有半个人过来照顾的话,那岂不是非常的凄惨?又虚弱又可怜。
病床上的陈哲,一言不发,反复回忆了很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梦,我真的听到了机魂的声音。”
无语于这小子这么不解风情,两个女孩在病床边守了你几天,你不跟她们多说说话,反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另一个连是否存在都还存疑的邪恶女AI,黎剑不禁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哎,你人又没连在钢斗上,又怎么会听得到机魂说话的?”
“是那块人造脊椎。”陈哲的眼睛向下看了看。“那脊椎不是有个开关功能么?它连接我的大脑思维,也是靠着类似钢斗远程驾驶所用的量子通讯技术实现的。机魂既然有可能透过钢斗跟机师对话,那她借助这块人造脊椎当跳板跟我联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说,你那个不单是块脊椎骨,还是个无线电话?那你又装了个人造肾在身上,是不是以后还可以光走肾,就能跟机魂视频聊天了?”红月好像心情不大好,她惊叹于陈哲离奇的脑回路,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对于陈哲突然跨越大半个夏尔,孤身闯狼穴,英雄救美以身涉险的举动,红月其实是不太认同的。她觉得陈哲完全有更多更稳妥的做法,没必要做事那么激进不计后果,让自己身受重伤,在生死边缘徘徊。
顺带着,她有点迁怒于梦诗雪这个愚蠢的傻白甜。要不是这位不谙世事的蠢学霸没长脑子,要跑去KTV当送酒的“公主”,哪里会有后续一堆事情?
后续的各种麻烦事里,其中有一件,就是马上,红月就要和病房里的另外这三位一起,被秘密送去国外,执行外包雇佣兵任务了。
在陈哲昏迷的这三天里,本来,军区已经跟警事部勾兑过了,一致同意把花圃事件定性为一场扫黑除恶反恐行动。
那些使用了枪械、雷管、燃烧瓶的地痞混混,是可以认定成恐怖分子,准许当场击毙的。
梦诗雪枪杀暴恐团伙首脑的行为,倒是在联合裁决团里引发了比较大的争议。
军方的人觉得,她这种危急之下为民除害的行为,可以认定为是正当防卫以及见义勇为,应当予以嘉奖。
但警方却更倾向于认为,当时的情况,没有第三方人证,摄像头只拍到了梦诗雪在包厢里开了枪,却没有拍到涉黑团伙在门外瞄准开枪的画面,因此,应当谨慎认定梦诗雪开枪行为的性质,以免为他人提供错误引导。
警方的思考逻辑比较绕,简单说来,就是杨少那边的知情人员已经全部死亡了,死无对证,因此无法只凭梦诗雪等人的证词,就认定是死去的杨少先开了枪,她才避险反击的。
最后,军方与警方协商的结果是,先暂时搁置对梦诗雪行为的定性,暂且把她当成是防卫过当的通缉犯,送到国外战线上服役一段时间再说,以观后效。
但不管怎样,这场事件,都正好提供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把陈哲他们从军队里“扫地出门”,送去境外的机会,给了他们一个合情合理的“外逃”理由。
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是很重要的,可以减少一些来自境外调查组织的关注,也可以避免将来出现意外的时候,光塔的人在国际联盟安理会上挑刺。
于是,在军方负责人与警事部高层紧急商讨之后,临时做出了决定,对大众隐瞒了部分的事件真相。
军方和警方联合发布了一则公告,和四张通缉令,将当天的事件描述成了“军官黎剑滥用职权,纠集普通公民陈哲与梦诗雪二人,擅自持枪行动,因感情纠纷与黑恶团伙发生冲突,并串通军方实习工程师红月,出动钢斗机甲支援火并,造成对方人员大量死伤”的这么一个情况。
“四人击杀恐怖分子的行为,可以算作立功表现,应当予以嘉奖。”
“然而四人违规使用军方涉密机型钢斗的行为,涉嫌严重违反军事法与国安法,故严正发出通缉令,对已潜逃出国境的四名身怀国家重大机密情报的叛徒予以最高规格追捕许可批准,对协助缉拿或提供线索的单位和个人,将发放数额巨大的现金奖励……”
望着红月递过来的手机上,这份令人瞠目结舌的联合通缉令,陈哲有些理解了,为啥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她,会表现得如此的焦躁与不爽。
本来,红月好好的在研究基地的宿舍里敷着面膜唱着歌,结果,突然就被通缉啦!
更关键的是,对整个案件毫不知情的她,还是看完了整份通缉令,才知道了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已经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
“编这份通缉令的家伙也是脑子里有大坑!也不好好想想,我一个实习工程师,有那个能力,有那个权限,能搞得出来一台钢斗六代机,带着同伙和自己飞出国境的吗?”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难道不乐意,就能不当通缉犯,不马上出国了吗?
只怪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甚至都没人来找自己商量过。
所以,红月朝着陈哲发泄了几句之后,还是强行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算了,你们也是为了救人。反正人也救下来了,也算是功德一件,我背黑锅就背黑锅吧。反正,都要跟着出国去的,无非是时间早晚的区别罢了。”
说着,她也有些抱歉地,望向了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梦诗雪。
“抱歉之前对你态度有点差,我只是……算了,你这几天一直守在这里,也没阖过眼,快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连续几天不睡觉,是会死人的……而且对皮肤也不好。”
听到她这么说,憔悴得仿佛枯萎了的梦诗雪,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我……”
“好啦好啦。”红月往前一步,伸过手去,把哭泣的女孩揽进了怀里,“你也不想的。都是那些坏人,那些畜生的错。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以后就认真执行任务,多为团队做点贡献吧。”
被红月这么一安慰,梦诗雪紧绷了几天的心理防线,终于瓦解决堤了。
她紧紧抱住红月,把脸埋在红月的怀里,大声痛哭了出来。
这几天,梦诗雪一边担心昏迷不醒的陈哲,一边还要记挂病床上的哥哥,外加上心里愧疚难安,以及第一次杀人所带来的震撼……总之,种种复杂的重担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的精神一直游走在了崩溃的边缘。
她也不是不困,也不是不想睡觉,但每次一闭上眼睛,那个被她亲手击毙掉的恶棍的死状,就会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把她惊出来一身冷汗,让她瞬间又变得清醒了过来。
在红月的怀里,痛哭不止的梦诗雪,终于将心中的郁结彻底释放了出来。
她久久痛哭,泣不成声。慢慢的,哭声渐小,直到最后听不见了。
等到一直轻轻拍着她背的红月低下头查看时,才发现怀里这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已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