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哀莫大于心死，想明白复国无望后张良已经不再抱有生的希望。

父母兄弟早已身死，念天地悠悠，却无他立身之地。

独生之人，既无法报答韩王之恩，完成父祖遗志，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身体上还活着，但精神上已经死了。

嬴政也是看出这一点，彻底失了招揽他的心思。

但是，当嬴政用张氏族人要挟张良时，后者古井无波的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失了方寸。

堂兄张全何其无辜，倘若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堂兄一家受难身亡，张良将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死后同样无法面对父祖。

张氏至今已然没落，他承担不起让张氏彻底绝嗣的罪责。

他毫不怀疑嬴政是在说笑，这个暴君愤怒时说不定真的会派人将藏身起来的张氏子弟全都找出来杀掉。

虽然天下虽大，肯定有张氏族人能逃过一劫，但哪怕是为了避祸，这些张氏子弟也会更名换姓，几代之后张氏和亡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国破人亡，难道还要继续眼看家族覆灭吗？

张良内心深处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直起上半身，想要阻止嬴政的制令。

然而嬴政只是冷眼看着他：“无辜？朕怀疑他们曾与你勾结，参与过博浪沙刺杀一事，行刺君王，车裂凿颠也不为过。”

“没有，真的没有，行刺之事全是我一人做主，没有旁人参与，在这之前我连李全是谁都不认识。”

“你觉得朕会信？”嬴政冷笑，张全是否有罪皆在他一言以决，皇权凌驾于法律之上，他说有就是有。

“你！”张良明知嬴政此举分明是迁怒旁人，气血上涌，虚弱的身体大脑一阵晕厥感袭来，就要再度栽倒回塌上。

他硬生生止住了后仰的势头，从塌上跌落下来。

他压抑着怒火，摆出一副哀求的样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朕惜才，不愿见你因仇恨而走上歧路，错失此千载难逢之机。不过朕也不愿强求他人，你情愿以身为前韩尽忠，朕也不会拦你，只是为了防备如你一般的前车之鉴，朕也只好将你张氏除尽才能心安。”

嬴政毫不避讳地给出自己的理由，听上去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连张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他憋了半晌才开口：“除了让我事秦，你想要我干什么都行！”

他给予展现自己的价值，连忙道：“我可以帮你杀人！你有不方便出手除掉之人，我可以为你暗中解决，你还可以将刺杀者的身份推到六国身上！”

“你？”嬴政神色古怪，想不明白张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做刺客？难道这是他的爱好？明明毫无这方面的天赋……

他干脆地拒绝了：“朕的权威至高无上，想杀谁自有人会动手，还轮不到你来帮忙。”

张良飞速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能打动嬴政的筹码，突然，他想到一事，说道：“你说的对，韩国国小力卑，对你没有威胁，其他张氏子也不会如我一般，舍弃一切只为复国。”

“相比韩国，流散在民间的齐楚贵族才是足以覆灭大秦的祸患。”他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后在心里对项伯道了声歉：“据我所知，早有楚国贵族私下里励兵秣马，蓄养私兵，打造甲胄，暗中图谋，不知大秦可知晓此事？”

说着，他默默观察始皇帝的反应，见其微微蹙眉，便知项氏一族的谋划还没有暴露。

想来也是，他跟着项伯借住在项襄家中时，无意间听到了些他们之间的谈话，知道项伯的族兄在会稽似在弄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因为地处偏远，如今也只称得上小打小闹，咸阳未曾注意也属正常。

世人虽将他们同称为六国遗民，但韩是韩，楚是楚。

从前楚国可没少欺辱过韩国，除了复国这一底层诉求，张良与楚国人玩不到一块儿去，出卖他们以求自保并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唯一让他歉疚的只有他与项伯之间的情谊，不过为了家族，他会选择哪边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