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拼多多

真要细看的话,书简上的内容够他们研究几天几夜。

大臣们知道始皇帝在一边儿等着,传阅的速度非常快,只囫囵看了一遍,有了个大致印象就停了下来。

众臣心中惴惴,摸不清始皇帝给他们看这东西干嘛。

“如何,看完了吗?”

嬴政睁开眼睛问道。

“陛下意欲变法乎?”

犹豫了一会儿,王绾站出来问道。

从起先讨论的土地问题,现在又拿出这么详细的新制度,只要脑子不傻就能看出始皇帝是有备而来。

得出这个结论并不困难。

“丞相何意?朕观今之天下弊病丛生,正当图新求存之时,变法又有何不可?”

“陛下,如今天下抵定,再无战乱,国家重农抑商,使黔首富裕,整顿恶习劣俗后人人志得意满,遵法守纪,普天之下,牛马也得以受惠。庙堂之上,圣明天子临朝,忠贞贤良得以晋升,如此安宁和睦之盛世,陛下何求变法呢?”

王绾将此时的天下局势说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光是听着就好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景象。

要不是嬴政知道十多年后大秦就没了,他就信了王绾的鬼话。

被嬴政冷眼扫过,王绾背脊一寒。

“尔等应当知晓今之大秦与昔日之秦国早已不同,天下六国一统,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疆域如此之大的国家,管理一个国家与管理整个天下如何同日而语?自当不断变化才能找寻出路。而且……”

嬴政冷笑一声:“若天下真的安宁和睦,朕又如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刺杀?”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王绾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他是真觉得现在的大秦即将迎来盛世,只要始皇帝的手段能柔和一点,少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天下自然能够安宁。

中间或许有些刁民闹事,都只是小问题。

另一位丞相李斯此时还没将书简看完,他看得很仔细,从书中所写揣摩始皇帝的用意。

府兵……均田……租庸调……

这三项制度分别关于军队,土地与赋税,若是始皇帝照此推行的话,不亚于又一次商鞅变法啊。

“左相对此有何看法?”

“陛下是想按照书简上的方法改革大秦吗?”

嬴政点点头,这没什么好瞒的,他站起身说道:“尔等也知商君变法,军中以战功而计爵位,如此士兵不计生死,为了爵位奖赏拼死奋战,炼就出一支百战强军。”

“但朕一统天下后南北战事皆平,无战便无功,无功便无赏,新征士兵得不到奖赏自然会怨气横生。这一点,尔等军中战将应该比朕更清楚才对。”

武将们纷纷低下头,他们有些人日常带兵在外,对这一点自然感触颇深。

兴灭六国时,整个秦军都有一种奋发向前的士气,灭六国到现在为止区区几年时间,这种士气便已经消散了不少。

底层士兵,特别是刚入伍的士兵,渴求战功而不得,又看到军中老兵拥有爵位。

不患寡而患不均,颇有怨言。

不过此刻这样的苗头还很小,一来时间不长,二来南北好歹还有点战事可打。

一旦天下彻底息兵,这样的军功制辅以秦朝高压政策的统治,出大乱子是迟早的事儿。

嬴政拿起面前桌案上摆放的木简,推崇备至:“此书上所记载三法,分别为府兵,均田,租庸调。”

“如今大秦男子成年则入傅籍,军中兵源来源杂且不精,为何不直接征召战兵,得以保障战力。”

“而且边地偏远,每年为了运粮供应军队消耗便靡费甚多,还得征召民夫徭役,耽误农种生产。不如直接让士兵在边地屯田,农时务农,闲时操练,战时出征,使兵农合一,这样难道不是更加方便吗?”

嬴政说道。

“这样自然可行,可陛下,寻常人家男丁服役便殊为不易,若是改为专职战兵,黔首之家或许负担不起啊。”

御史大夫冯劫担忧道。

秦朝男子十七岁成年就得服兵役,一共两年,一年在本郡,一年在咸阳或者边疆,这就是所谓的正卒。

退伍回来后每年还得服役一个月,是为月卒。

乍一看似乎也就那样,不是很繁重。

但这就是扯淡,有战事和徭役的时候你哪怕把这辈子的役都服完了也得去。

只能说解释权在朝廷手里。

嬴政笑着开口:“如此便是第二法,均田。”

“大秦以爵位地宅赏赐有爵士兵,最下等公士也能分地一顷;宅一座,爵位越高者长之。则长久以往地愈少而人愈多也。”

这话有理,但也不完全有理。

秦朝的爵位看似容易拿到,似乎砍一颗头就是公士,砍二十颗头就封侯了。

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商鞅发明的这个军功计算体系跟拼多多似的,“士”级,也就是前四级爵位很好升,一到四级之后就换算法了,开始计团队功劳了。

爵位越往后,战功的计算就越艰难。

哪怕一个小兵,气运逆天,费尽千辛万苦爬到高位,率领大军灭了一个国家,他依然有隐形上限。

白起,王翦这种猛人,他们的爵位也只是十六级大良造,更高的等级除非宗室或世家,普通人基本不可能达到。

战争也会死人,秦人十七岁从军,六十岁才归家,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秦朝爵位土地不可世袭,这样的制度完全保证了爵位泛滥的可能。

嬴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话里真正的含义其实是后半句。

人越多,地越少。

名义上全天下的土地都是皇帝的,只要皇帝想就能拿回去。

这话听听就好,不用当真。

土地作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有土地的人势力才强,当土地积累到一个地步,那裂土封王都行,完全不鸟皇帝。

嬴政所说这话其实与淳于越说的一个道理。

绕来绕去还是绕回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土地兼并。

“名田者多,而田少,后来者既无战功,又无田赏,如此循环,国之大患矣。”

嬴政沉重地拍了拍桌子,他大手一挥果决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使天下土地尽归于朝廷,租赁与黔首便可。”

“另设军府征召士兵,入军则可酌情减免赋税。这样才能解决田地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