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十数年,只为今朝日。
直到真正到了高考这天,很多人这才明白话中的含义。
考场内,陈霄一脸无感的盯着卷纸上的内容发愣,要不是高考有规定,他可真巴不得交了卷子提前溜走呢。
和班级里那些尖子生和摆烂仔都不同,陈霄属于中间那一类人群,他既不想要辜负家里人对他的期望,又不想活的太努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叫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这一走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经历给这样度过了。
“陈哥,来,咱哥俩干一个。”一个穿着比自己身体要小一号校服的微胖少年递给了陈霄一瓶冰镇“肥宅快乐水”,随后在公园旁的椅子上随手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坐到了一旁,特意腾出了个位子给陈霄。
他叫张山,家里做点小生意,小康水平。张三和陈霄是起初是一个班的,并不太熟悉,直到有一次张山被别班的混子欺负了后,程霄私下却连本带利的打了回去,当然他只是不希望有人挑衅他在班级里的地位,哪知在张三眼里却成了英雄救美的情节,就这样,张三就自顾自地把陈霄当做自己的老大了。
六月的夏天依旧很热,陈霄将手中的可乐一口喝了大半,随后心满意足地的打了一个饱嗝。
“考的怎么样了?”程霄看了看张山问道。
张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就别打趣我了哥,我能怎么样您不清楚啊?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我是一点也看不懂啊…好不容易有一道题能看懂,时间还来不及了。”
陈霄眉头一扬。
“能考上大学不?”
“我看悬。”张山摇了摇头,无奈道:“实在不行以后就只能给我爹打打下手啥的了,毕竟我们老张家的香火,还是需要有人传承的。”
“去你的。”陈霄看着张山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忍不住笑骂道:“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啃老啊,还被你给装上了。”
张山听了也没生气,讪笑着点了点头:“光顾着唠我了哥,你考得咋样啊哥。”
“我?”陈霄苦笑道:“除了文科还能动动笔之外,理科大部分时间都在用来睡觉。”
和张山不同的是,陈霄属于县城的留守儿童,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自打他记事起没有再来看过他了,家境条件并不如张山那样丰实。
“看来以后多半只能干苦力赚钱了。”陈霄内心暗暗吐槽着道。
“害。”张山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地望着那即将垂下的晚霞“陈哥,这一晃眼可过的真快啊,一切好像都发生在昨天一样,”
陈霄则是拍了拍张山的肩膀,笑着骂道:“说的什么屁话,搞得你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的一样。”
“走,去后山的厅子里买袋币,今天考完试咱哥俩去打他一晚上。”
陈霄经常会和张山在学校后山的游戏厅里打上一个通宵,第二天双双旷课早退在家补觉。
学校的老师压根联系不上陈霄的父母,那总不能整天都劳烦老人家大老远往学校跑的吧,因此后面即使知道了程霄不来上课,也只是私自通知一下,而至于张山老师就更没话说了,全程在学校也是一副老爷子的模样,养尊处优的样子让一种老师看了都头痛。
“不玩了,他娘的,这让我怎么赢吗,我都怀疑这台机器是不是被你装了器灵。”输了一晚上的张山不满地嘟囔着,将手中白花花的几张票子塞到了陈霄手中。
一阵吞云吐雾过后,扔掉烟头,啐了口唾沫在手上,陈霄开始认真清点起来:
“一张,两张…”陈霄眼神亮了起来,仅仅一晚上功夫,足足三张红票便被他轻松赢到了手中。
“承认技不如人很难吗,老弟?”陈霄挑衅般晃动起了右手食指,让张山恨得一阵牙痒痒。
“来,继续”陈霄将钱踹到了口袋中,再次点了根烟道。
张山看了眼时间,摇了摇头:“不了程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嗯?”陈霄觉得张山有些反常,还以为是自己一直赢他让他觉得没面子了呢,笑着道:“这怎么玩着玩着还输怕了啊,大不了下半夜我多放你点水呗。”
张山见陈霄以为是自己输不起,只好解释道:“不是我怕输,程哥,只不过吧…算了给你看个东西你可能就明白了。”
张三掏出了手机,输入指纹解锁后,将屏幕给程霄看了看。
“这是?”陈霄一脸疑惑地看着显示栏中单独被归类的文件夹,那是一个写着“黎明游戏”的App,App的边框线条做的尤其粗糙,给人一种粗制滥造的塑料感,程霄都怀疑这是不是由某些垃圾锁屏软件演变而成的高级版本。
“这是个什么东西?”陈霄没忍住好奇心点了进去,却发现自己接连再三戳了几下,也没能进入软件,反而几阵下来手机倒是黑屏了一会儿。
“还没到时间呢?十二点之前无论怎么点都进不去的,玛德,马上就要到时间了,我先走了。”张山神秘兮兮地将手机又拿了回去,随后便将剩下的一大把游戏币都给了程霄,打了声招呼便溜之大吉了。
“这家伙…”看着急匆匆离开的张山,程霄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见好兄弟都不在了,程霄也没有玩下去的想法了,要了个盒子,将剩下的硬币装在了一起,没多久也离开了。
回到家的陈霄简单冲了个冷水澡,轻声将自己的房门关上,躺在床上刷了小会儿手机,便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左右,确切来说是他是被吵醒的。络绎不绝的警笛声传遍大街小巷,光是人们的说话声都听得陈霄有些震耳朵。
“醒了啊小陈。”陈霄的爷爷陈建斌正坐在卧室,带着老花镜读着早报,看见睡眼惺忪的陈霄穿着体恤短裤走到了客厅,打了个照顾道。
“早上好爷爷。”陈霄抿了抿干涩的嘴巴,从茶桌上倒了杯水喝:“奶奶呢?”
陈建斌满是褶皱的脸上一脸无奈:“你奶奶大早上就跑出去看热闹了,就连早饭都没做,带着钱你一会自己去街边买点吃的吧。”
陈霄这才想起了警车的事情,接着问道:“热闹?今早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建斌摘下镜子擦了擦,有些凝重地说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咱们附近人家有人自杀了,从十多楼跳下来,据人所说被摔成了肉酱。”
“自杀,还是选择跳楼结束生命?”陈霄双眼猛地一瞪,活生生地命案就这样发生在自己身边,陈霄想冷静怕是都很难。
陈霄回到了卧室,拿起了电话,朝着张山拨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接连打了几个,张山那边显示都没人接。
“那小子不会又一宿没睡觉吧。”张山家和陈霄离得并不算很远,眼见拨不通电话,陈霄便草草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齐后和周边的邻居寒暄了几句,便出了小区的门洞。
一出门他便看到了十字路口周围堵满了汽车,几辆警车有序的排列在一旁,维持附近的治安。声势颇为浩荡。
陈霄一跑着朝张山家的附近赶去,没跑一段时间他的心中就沉重一分,一丝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越是靠近张山家的方向,这种不安感就越明显,直到陈霄彻底停在了张山家小区楼下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近乎要跳停了。
在张山家小区楼下,数位警员和医护工作者都围满了四周,就连陈霄一眼都能看到附近柏油马路面上残留着清洗一通还是未能完全去除的血渍,显然这里极有可能就是发生自杀事件的小区了。
不安的情绪从此刻攀上了巅峰。
“玛德,给老子接电话啊。”陈霄不知为何,心里总隐隐觉得这个自杀的人和张山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足足拨了好几次,电话那头也没能接通,陈霄失魂落魄地朝着附近的小区飞奔过去。
“孩子,这里禁止入内,整个楼层都被我们警方封闭了,请配合我们工作,谢谢。”眼见硬闯不行,陈霄顿时急得目眦欲裂起来:
“这层楼里有个叫张山的胖子,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需要知道他是否有事!”
即便面对着警方,陈霄依旧没有选择退避,他从小到大可就这么一个兄弟,一旦真有个三长两短,陈霄怕是整个人都会崩溃。
警员看了一眼负责记录现场的人员,后者点了点头,他这才对陈霄说道:“小伙子,我们并不认识你口中的张山,逝者姓郭,是一家货运公司老板,近几年疫情期间迷上了网彩,短短时间内亏空了所有资产还欠了一屁股外债,这才导致一时想不开,选择用死来为一切画上句号。”
后面的事情陈霄都没仔细听,当他听到自杀的人不是张山的时候,这才长舒了口气,或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吧。不过等晚上自己肯定要让张山这家伙赔罪,奶奶的,还敢不接电话了!
“嗯?”一道身影吸引住了陈霄的注意力,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陈霄认识他,她是张山的母亲,人非常不错,自己以前小时候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没地方住就会选择到张山家借住一宿,他们一家人对他都很和善,特别是张三的母亲于晓婷,更是把程霄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动不动还会邀请陈霄到家中做客。
“于伯母。”陈霄微微一笑,便朝于晓婷走了过去。
于晓婷转身看是陈霄,也是热情的打了打招呼:“这不是小陈吗,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陈霄想把自己担心张山出事的事情告诉她,却又觉得大男人这么做又太矫情了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吃完早饭消化消化,走走路而已,碰巧您路过这里。”
于晓婷则是一副“我懂”的样子,笑着道:“我看可并不是路过吧,你自己摸摸你的额头,全是汗,一看就是急匆匆地跑过来的吧,哪有正常孩子大早上吃完饭开始跑步的,我看你啊,是想来找我们家那孩子玩了吧。”
眼见说谎被拆穿,陈霄也坦白的点点头道:“伯母您猜的可真准。”
于晓婷笑着递给了一支尚未拆封的口红:“过几天就是小于的生日了,你可别忘了。”
“毕竟你和我家小于可是青梅竹马的,我很看好你呦。”
“嗯?”
“???”
“什么小于,什么口红,什么青梅竹马。”于晓婷人虽然没变,但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陈霄却一句话也没听懂。
据他所知,张三可是于晓婷的独子,再说了,于晓婷说小于是他的青梅竹马,他压根就不认识啊。
今天的一切都变得好奇怪啊。
陈霄默不作声地收过了口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于伯母,我想知道…小于是您的独女吗…”
“你这是什么话,自从小于他爸抛弃我们娘俩以后,我便独自一人扶养她长大,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找过任何其他的男人,小于她自然是我的唯一的骨肉。”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今天好奇怪,小陈,你到底怎么了?”于晓婷摸了摸陈霄的额头,关切的问道。
疯了,都疯了。
陈霄只觉得脑袋如同炸裂般头痛,为什么他和于晓婷两人的口述,没有一点是能对的上来的?
于晓婷的丈夫张远清明明是一家药房的老板,平日为人和善,待人真诚。对于他们一家人更是无微不至,完完全全称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可如今在于晓婷口中居然成了一个抛妻弃女的负心汉?
到底谁在说谎?陈霄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精神病院刚走出没多久的疯子,关于张山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罢了,可是口袋中的三张红色大钞却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实打实存在的,并不是一场梦。
“陈霄哥?”一阵轻柔的女声从陈霄背后传来,打破了他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