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恐惧更先一步降临的,是那如同坠入深海,令人窒息般的压抑。劳伦斯甚至感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虽然这镜子就是此行的真正目的,但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与之见面。
借助头顶唯一一扇天窗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劳伦斯勉强可以看清那面镜子的大致轮廓。
它比预想中的要大得多,足有自己身高的两倍。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尽管已经被灰尘和岁月的痕迹遮盖的模糊不清,却依然能够看出其曾经的精致华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体而出。劳伦斯知道,自己正在逐渐接近日记中描述的那个神秘存在。
每向前靠近一步,心中的压抑感就增强一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走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深渊尽头,隐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
劳伦斯伸出右手,轻轻捻住油布一角,指尖传来的粗糙质感令他心神一阵摇晃。
片刻沉默后,他像是做好觉悟般,猛然掀起了那块破烂油布,碧蓝色瞳孔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哗啦——”
灰尘和蜘蛛网在光线下飘浮,阁楼内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朦胧。然而劳伦斯已经顾不得这些,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面镜子之上。
一个脸色苍白的俊俏少年,眼神中正充满了警惕与慌乱。
那是……自己!
在此之前,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各种恐怖场面的心理预设,但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竟会如此……正常。
劳伦斯捏住油布的手缓缓放下,随后颓然跌坐在地。萦绕在心头的压抑感并未因此有所减轻,反而愈发汹涌澎湃。
这种感觉就像穿越重重险阻,终于抵达目的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影子在冷冷清清地陪伴着自己。
他就像是演技拙劣的小丑,所有的勇气、决心和期待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徒劳可笑。
劳伦斯转头望向那扇透出微弱光芒的天窗,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
那个曾经以为可以揭示一切神秘的存在,竟然只是一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镜子?!
失望到极点的他就这样呆坐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
“唉……”
劳伦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是想要宣泄所有郁闷,脸上表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与房间地板下那本日记有关的一切,或许只是穿越时造成的某种记忆缺失。
而当中记载的诡异内容,鉴于劳伦斯本人并不算健康的心理状态,再加上阁楼内的氛围和昏暗光线,有理由认为只是身体原主慌乱之下产生的幻觉,不久前图书馆的经历恐怕也是同理。
“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当自己的三少爷吧。”
幻想破灭的劳伦斯逐渐接受了现实,他或许真的没有办法重返地球了。
虽然对未来不抱希望,但凭借过去在那边二十六年的人生经验,应该还是能够改变些什么的吧?
准备离开的劳伦斯目光不经意间再次落在镜面之上,但这次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镜中的倒影竟然……竟然缓缓动了起来!
只见“自己”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阁楼内的风声。随后扭过脸露出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有意思,没想到你居然会回来。”镜中的那个“自己”开口说道,听那语气似是颇感意外。
劳伦斯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住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冷却、凝固。
与此同时,镜中倒影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不真切,不断扭曲着的蠕动黑影。
劳伦斯心跳再次加速,他想要转身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双脚却仿佛被死死钉在了地面,无法移动分毫。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镜中的黑暗逐渐退去。里面呈现的,竟然是一颗由水晶制成的人类头骨!
它就那样静静悬浮在镜中世界,朦胧的紫色光晕由内向外荡漾开来,宛若浩瀚星辰深邃神秘。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欣赏,都能呈现出最恰到好处的精致与自然。
劳伦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巴更由于吃惊大张着,看那架势足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颤抖。
“啧啧啧,小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礼貌啊。”不见其嘴巴开合,却是凭空自镜面内侧传来一道苍老之声。
闻言,劳伦斯心头巨震,和自己想的一样,身体原主果然和这突然出现的东西有过接触。
但还不等他做出回应,水晶头骨再次开口,只是这次的语气中却是充斥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等一下,怎么有股圣光的臭味?你小子……难道是教会的人!”
头骨眼窝处,两团摇曳着的蓝色火焰忽明忽暗,似是在重新审视面前的少年。
一人一头骨就这样隔着镜子互相对视,阁楼内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劳伦斯大脑飞速运转,能够肯定的是,这个镜子中的水晶头骨可以正常交流,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态度突然变得恶劣,但却并未伤害自己。
而对方口中的“教会”,毫无疑问是由起源之神信众们成立的组织,自己并非其中一员。
至于那什么“圣光的臭味”,难道和图书馆那时候有关?
劳伦斯瞬间回忆起了不久之前诵读书中祷词时,冥冥中得到的神秘回应。
“我跟教会可没有任何关系,会不会……是因为我不久之前念诵过祈祷词的原因?”
从水晶头骨反应来看,它与教会恐怕属于不同势力,甚至是对立面的。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劳伦斯并没有选择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毕竟想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生存,所踏出的每一步。无论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