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马嵬死局

大唐天宝十五年,夏。

马嵬驿。

士兵哗变了,满地都是乱糟糟愤怒叫嚷的人群。

“清君侧,诛杀国贼杨国忠!”

“清君侧,诛杀妖妃杨玉环!”

天气燥热,愤怒的叫嚷声如同滔天的火焰,惊得天上乌鸦一群群盘旋,不敢归巢。

滚烫的铁甲,刮蹭出让人骨髓发抖,充满杀气的声音。

杨国忠此时正躲在一个厕所里,咬牙切齿。虽然气味儿有点冲鼻子,但也顾不得了。

“乃乃的,好不容易穿越成了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级权贵。特么的,刚来就要送老子走!”

无奈摇头。

刚刚,正主杨国忠已经被兵变,吓死在厕所里。所以才让现在的杨国忠,有了穿越附身的机会。

裤子还没提上,就从原主的记忆和外面的叫嚷声中,搞清楚了眼前局势。

就算他大权独揽,就算他富甲天下,就算他坐拥美人数以千计,可此时,也只是个上完厕所还没洗手的普通大唐宰相。

面对眼前的死局,他能怎么办?

要说杨国忠也是罪有应得,打压盘剥山东高门和陇右豪族,还跟安禄山结下死仇。意图让他杨家一枝独秀。

巧了,安禄山起兵造反喊出的口号,也是“清君侧,诛国贼”!

现在的杨国忠,已经是站在全世界对立面的孤家寡人。面临这种绝境,连盟友都不可能有一个。

无解之局!

大唐此时,本是史上空前繁荣的时期。人口总数达到六千五百万,是大唐开国时人口的四倍!

疆域也达到了史上最大,东面已灭高句丽、新罗。西面也接管了波斯故土,直抵里海。

大国雅量,包容四夷,万国来朝。

可偏偏爆发了安史之乱。帝国的中流砥柱哥舒翰潼关一败,致使天宝皇帝抛妻弃子,仅带上杨贵妃和杨国忠几个亲信,仓皇西逃。

马嵬驿,距离长安城一百里。刚到这里暂歇,就爆发了兵变。

天下动荡不堪,确实跟杨国忠的倒行逆施,有很大关系。

但是天下,却不是杀一个杨国忠,能救得了的。

杨国忠定了定神,大脑才慢慢地重又恢复运转。

如果是别人,身陷这样的死局,那必定是死的透透的,没有一丝一毫翻盘的可能。

可他熟知此一段历史,不可能呆在厕所里等死!

慢慢捋一捋,一定可以从一团乱麻中,找到那一丝绝地求生的希望。

保住性命,就等于保住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势,以及手握天下财权的惊人财富。

这是别的穿越者奋斗一辈子,也很难取得的成就,不可谓不诱人。

干了!

杨国忠却系好裤子,推开厕所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就看见天宝皇帝李隆基,正背着双手,在后院中踱步。

老皇帝七十一岁,已经是风烛残年。别看他现在这么昏庸,其实在年轻的时候,是曾给过天下希望的一代明君。任用姚崇、宋璟为相,开创过开元之治。

论性格,也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曾经一天之内,赐死三个儿子,无情的让人绝望。

也就对杨玉环的宠溺,让人感觉他是有温度的。但这温度,也仅限于后宫的几个女人身上。

李隆基看到杨国忠从厕所出来,表情淡漠地说道:“国忠,朕是信任你的。但眼下禁军哗变,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若不死,无法安抚禁军将士。”

杨国忠明白,皇帝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面对如此危局,皇帝也保不住他,当然也不可能为了保他而冒险。

但,他不能走。

要就这么离开这个院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乱军早就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在等皇帝给一个说法。他现在,就是皇帝即将给出的那个“说法”。

皇帝老迈,但骨子里仍然是那个精通帝王术的,史上出类拔萃的皇帝。

杨国忠此刻冷静的出奇,叉手行礼说道:“陛下,臣已有平乱之法。还请宣召太子和左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来,当面商议。如若议不成,将臣交与他们便可!”

李隆基半眯的老眼之中,瞳仁猛地一缩。

这个从外表看来,很轻微的反应,却被杨国忠敏锐地捕捉到了。

果然,皇帝并不知道太子才是哗变背后的主谋。太子一向表现的都很懦弱,大概皇帝还不太相信他有这个胆子。

杨国忠向前一步,微微佝偻的身子,也站直了。身上散发出一种决然的气息。

这次对决,不成功,便成仁!

“陛下,哥舒翰潼关战败投降,人心动摇。所有人都认为,陛下昏庸,被我蛊惑,致使江山沦丧。”

这种实话,平常没人敢对皇帝说。

杨国忠现在身处绝境,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直接说了出来。

给了皇帝一点时间,让他消化一下。

接着又说道:“如今,朝中百官半数以上,已经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这正是他名正言顺取代陛下的最好时机!”

话已点透,李隆基应该能想明白。陈玄礼能勾结太子,共同发动此次兵变,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只是这话,对于一个从来听不到真话的皇帝而言,冲击很大。一下子让这个孤傲自负的老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神采。

仿佛这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杨国忠幽幽的声音,轻轻响起:“陛下与我,安危系在一身。唯有冒死平叛,才能挽回朝廷的威信啊。”

话音落下之后,就是沉默。

虽然皇帝表面上,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杨国忠能感觉到,这番话在皇帝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或许,他不说的话,李隆基还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优秀吧?

毕竟,大唐的繁荣不是假的,国库充盈也不是假的,人丁兴旺更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个皇帝,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好好反思过了。

这二十年,一直都活在梦里。

李隆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转身,看着桌上摆放的水果和点心。

意味深长的说道:“高力士,你去召太子和陈玄礼过来。就说黄山宫的点心很不错,让他们来尝尝。”

高力士答应一声,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