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永恒回归的结果

尽管掷出的骰子一劳永逸地肯定了偶然,但落回的骰子必然要肯定使骰子回落的点数或命运。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游戏的第二个时刻也是两个时刻的融合,或者说,是等同于融合的游戏者。永恒回归就是这第二个时刻,它是骰子掷出的结果,是对必然的肯定,是整合偶然各部分的数。但它同时又是第一个时刻的回归,是投掷的重复,是偶然本身的再生与再肯定。永恒回归中的命运同样是对偶然的“迎接”:“我在我的瓦煲中烹调一切偶然之物。只有它完全煮好了,我才把它作为我的食品。真的,许多偶然傲慢地跑到我面前,但我的意志更专断地命令它,于是它哀求地跪下了——它哀恳着在我这里得到庇护和慈爱,并谄媚地说:看哪,查拉图斯特拉,朋友如何来寻觅朋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3卷,“侏儒的道德”)这意味着有这么一些自称有效的偶然的碎片,它们求助于概率,恳求游戏者多掷几次骰子。这些偶然的碎片不过是装成主人腔调的奴隶,在反复投掷的过程中,它们被分解成了几个简单的概率。[1]但是查拉图斯特拉清楚地知道,人不能这样玩或是这样被玩弄,相反,他必须立刻肯定所有一次性的偶然(因此需要不断地煎煮它,就像掷骰子的人把骰子放在手里不停地把玩一样),以重新组合所有偶然的碎片,并肯定那个注定的、必然的而非可能的数。唯有这样,偶然才会被称为造访友人的朋友,欢迎再来的朋友和命中注定的朋友,它本身的命运就注定了这样的永恒回归。

尼采在一篇富于历史意义的、更加晦涩的文章中写道:“普遍混沌排除一切有目的的活动,却并不与循环的观念相抵牾,因为这种观念仅仅是一种非理性的必然”(《权力意志》,第2部分,326)。这句话意味着混沌与循环、生成与永恒回归常常被当作二元对立的概念放在一起。因而,在柏拉图看来,生成本身是不受限制的、疯狂的、渎神的、有罪的,为了让它形成循环,需要一个造物主强行使它屈服,并把理念模型强加在它身上。于是,生成或混沌转变为模糊的机械因果关系,循环则指向外部强加的某种终极目标。循环中并不存在任何混沌,它表现了生成对外在规律的被迫服从。甚至在苏格拉底以前的哲学家当中,或许只有赫拉克利特认识到生成不处于“被审判的状态”,它不能、并且从未被审判,它不会从别处接受规律,它是“公正的”并且拥有自己的规律(《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也只有赫拉克利特预见到了混沌与循环之间并不存在冲突和对立。事实上,只需要肯定混沌(是偶然而非因果关系),就能同时肯定使骰子落回的数或是必然性(是非理性的必然而非终极结果)。“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混沌,然后逐步发展成为各种规律性和循环的运动:与之相反,所有这一切都是永恒的,是从生成中窃取的。如果出现过力的混沌,那么这种混沌就是永恒的,并且会在每一次循环中重复出现。循环尚未形成,这是本原性的规律,正如力群也是毫无例外的、不可违背的本原规律。一切生成都在循环之内和力群之间发生”(《权力意志》,第2部分,325,循环运动=循环,力群=混沌)。我们必须明白,尼采并未从古代的前辈那里找到他永恒回归的思想。古人没有在永恒回归中发现这种生成之在,也没有看到多样性的统一,这就是说,没有看到必然的,从一切偶然当中产生的那个数。他们看到的甚至是反面:对生成的征服,承认它的不公,并要为此不公赎罪,他们看不到“生成中有规律,必然中有游戏”,或许唯独赫拉克利特是一个例外(《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

注释

[1]仅仅是在尼采将“碎片”看作“可怕的偶然”的意义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2卷,“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