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是温良之人

人不会承认自己的脆弱,也很难会承认自己是失败的。

尤其是朱元璋,他登基才几日,正是意气风发,展望前程的时候。

如果有人告诉他,他的一生会很失败,他最珍惜的两件事,一件都没有做成。

道衍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心,更何况是掌控了一切的皇帝?

自己看似打击他,其实却是帮他否定了一场他本来半信半疑的失败。

这就是道衍为自己找的求生之路,现在看来自己的一场冒险,也获得成功。

朱元璋眉头紧锁,天人交战,但经历了一阵功夫之后,他似乎轻松不少。

“大师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

老朱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过他话锋一转,问:

“但我想不明白,我与大师素未谋面,为什么大师会对我推心置腹?”

朱元璋终归是多疑之人,就算到现在,他对自己也没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道衍早就准备好答案,他回答:

“因为不忍心……”

“不忍心?”

“施主老爷能将这件事问到贫僧头上,想必也问过其他人。

施主心中有鬼神,却压不住心魔。

如果贫僧不给施主解释清楚,您藏着这个想法,潜移默化之下,肯定会有所表现。

贫僧看施主如此在意这个问题,想必施主一定很珍惜自己的家庭。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却将自己的情绪用在家庭身上,尤其是那个叫做老四的孩子,他何其无辜?

他本该天真烂漫,只是因为他父亲觉得他二十年,三十年后会伤天害理,便将愤怒的情绪压在他身上。

如果他委屈了,叛逆了。

他因此变得不听话,您还觉得您梦中所见,果然是真实,现实的。

其实这一切的因果,都落在您自己身上。

因为一场虚妄的梦境,却导致悲剧的开始,这不是贫僧所期望看到的……”

道衍一番真情实意的表述,让老朱如遭雷击。

他想起自己这阵子,确实想过该如何限制老四,让未来那件事不要发生。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何等混蛋?

只是因为一场梦,就让自己的孩儿未来活在恐惧之中。

想到此处,老朱心情豁然开朗。

他起身,认真朝着道衍拜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师,多谢了!”

老朱解决了多日以来烦心事,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悦,那个人当然不是道衍。

“来人,打赏!”

朱元璋朝着远处喊去,很快有个类似管家的人,走过来,朝着道衍塞了个钱袋子。

道衍也不推辞,随手将他放在桌子上。

“今日有事,改日再来听大师教诲……”

老朱留下一句话,便是迫不及待离开。

道衍平静地,目送皇帝离开,等人走远了,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冷汗,从每一个毛孔中冒出来。

“伴君如伴虎呀,何况是朱元璋……”

他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脚上的肌肉,才开始听他使唤。

旋即他呵呵一笑,朱元璋离开了,意味着他将皇帝忽悠过去,他暂时不用死了。

道衍走出他和朱元璋闲聊的僻静处,便远远看见慧昙和尚。

慧昙看了他一眼,朝他招招手。

他屁颠屁颠跑过去,拜见主持方丈。

“主持莫怪,弟子被一个怪人拉到一边聊天,忘了殿内的正事!”

“无妨,以后如果他来,你伺候着便是!”

慧昙法师只是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便放过他。

“主持,这位贵人是谁呀,您认识吗?

我总觉得,他身上带着煞气,出身不凡……”

道衍明知故问,作要打听慧昙老朱身份的意思。

只是方丈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口道:

“你猜得没错,对方是贵人,你莫得罪了!”

说完,他也不准备给道衍解释,转身离开。

……

“陛下,属下查清楚了!”

应天府的街道,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宫里去。

在路上,朱元璋一直在思索道衍说的话,此时有人来到马车边上,给皇帝报告。

朱元璋没有回答,但外边的人知道他的意思,自顾说道。

“那个妇人叫做沈金梅,男的叫做吴大壮,他们本是亳州人,因为逃荒逃到应天。

男人是做小生意的,女人在家却勾搭上了一个姓甄的官人。

属下也查到,那个叫姓甄的官人,前阵子买了一些砒霜……

想来,就是准备给吴大壮用的!”

道衍说的话,得到了验证。

老朱的眼中出现一丝厌恶之色。

“你们看着,如果那对狗男女真有谋害亲夫的嫌疑,送到江宁县衙,凌迟处死……”

“是,陛下!”

处置沈金梅的事,不过是朱元璋回去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

他进了宫,也不去御书房了,而是直接去找皇后马氏。

“妹子,妹子……”

马皇后正在宫里做着女红,突然听到皇帝大喊大叫的,她板起脸,面对冲进来的朱元璋。

她起身,跪下:

“臣妾,见过皇帝!”

“妹子,你跟朕客气什么,起来,朕有事跟你说……”

朱元璋兴奋之下,也没看到马皇后冷淡的脸。

他挥挥手,让下人都出去,然后拉着皇后往坐榻处走。

只是等其他人退去,马皇后并没有惯着他,直接将他的手给甩了。

“陛下要跟臣妾分享的,可是你除了心腹大患的喜悦?

臣妾也想听听,我大明的皇帝怎么因为一场梦而杀一人……”

老朱被妻子甩了脸,满是尴尬,他有些心虚: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龙翔寺?”

“臣妾去找陛下,却被告知陛下不在宫中,可我问李善长,李善长也不知道陛下去哪!

用得着臣妾多想,陛下肯定是去解决心头隐患去了!”

朱元璋笑得更加尴尬了,他和马皇后夫妻多年,自己的某些行为不可能骗过对方。

“怎么,陛下不该是提着那孩子的人头,来找臣妾炫耀?”

马皇后难得和老朱生气,但关于因梦杀人这件事,她反应很大。

朱元璋知道自己再不解释,说不定要被妹子轰出去了。

他赶紧说:

“朕确实去了龙翔寺,却没有杀那个孩子!而且朕跟那孩子聊了许久,才知道妹子你说的是对的。

那孩子怎么说呢……”

朱元璋想了一下,说“

“是个温良之人!”

哦?

马皇后的兴趣被朱元璋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