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果山石猴出世,灵台山悟空修行

话说远古时候,天地混沌,盘古不堪忍受黑暗,用神斧劈向四方。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天地间有阴阳二气,阴阳交汇而生万物。盘古神斧所至,将世界分为四块: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和北俱芦洲。

单说东胜神洲有个傲来国,临东海而建,海上有座大山,叫花果山。这一日,阳光明媚,山脚下的浅海处有一条金色大鲤在悠闲地游着,聆听着岸上的鸟叫声。这条大鲤鱼身后,跟着一堆虾虾蟹蟹。突然,这条大鲤尾鳍上扬,露出水面,从尾部射出一股气来。这股气直奔花果山顶上一块大石而去!气力所至,只见那大石摇晃了三五下,便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高约三丈六尺五寸,足有两丈四尺粗细,颇似一块巨大的鹅卵!这一滚不要紧,所到之处,山坡上的草木必是一片狼藉,鸟兽四散躲避,生怕有性命之危。只见那巨石一直滚了下来,直落在海滩上砸了一个大坑方才止住!那一条大鲤和身后的虾蟹一惊,朝着深海游了开去!

过不多时,只听得一声巨响,连花果山都颤了三颤!那块巨石突然崩裂开来,从里面滚出一只石猴!只见他通身金黄色的毛发,并无一根杂毛,却只有三尺高低。古人云: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那石猴一出来便咳嗽不止:“熏死我也!熏死我也!”

咳嗽了一阵,石猴方才睁开眼来,只见面前矗立一座大山。隐隐听到山上有鸟兽鸣叫,便向着大山走去,真是好一座大山:山上草木丰茂、山涧流水潺潺、山头奇峰绝壁、山腰鲜果累累、时有獐鹿出没,更有鹰鹤之鸣。石猴非常高兴,顺着溪流向上游走去,只见水流越来越大,走了半晌,到了水流的尽头,竟是一片水潭!水潭的正上方一道瀑布倾泻而下,高达数十丈!再看水潭旁边,有数十只猴子围在一起,对着花果山顶上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什么。

石猴也很好奇,便迎了上去。只听一只老迈的猴子说道:“打我有记忆以来,山顶便有那块大石,也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只可惜山顶周围全是悬崖,无法一探究竟!如今它滚落下来,砸坏了许多树木果树,真不知是吉是凶!”

另一只年长得猴子说道:“那大石滚到山下去了,大概是时间久了,风吹日晒雨淋,不稳当了吧!”

众猴子正在指指点点,突然发现一只猴子到了近前,那只老猴问道:“你是谁”

石猴道:“我是我!”

年长的猴子问道:“你从哪来?”

石猴道:“我也不知道!”

老猴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你的妈妈是谁?”

石猴道:“我睡得正香,突然一股臭气刺鼻,接着便觉得身子打转,后来又重重沉了一下,便听到一声巨响,我被臭气呛得咳嗽了一阵,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山下海滩上了。”

众猴子大为惊诧,跟着石猴到海滩察看,只见海滩上四分五裂躺着些大石块。

一只癞皮猴笑道:“原来你是从这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只老迈的猴子惊讶到:“奇怪!奇怪!你是怎么到石块里去的?”

石猴道:“我也不知道!”

老猴说道:“无论如何,咱们一起玩耍就是了!”

那石猴还挺自来熟,一会跟着老猴采集野果,一会跟着小猴攀爬玩闹,时而跟着猴群追熊撵兔,时而跟着猴群洗澡捉虱,真的好不快活!

这一日,众猴子仍在水潭嬉闹,有一只猴子突然指着瀑布说道:“那瀑布后面常有金光射出,也不知有什么神奇的物事!”

众猴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瀑布水帘间隙有金光若隐若现!

老猴道:“可惜太高、太远,我们过不去!”

只听那石猴道:“这有何难?跳过去就是了!”

老猴道:“说得轻巧,这么远,哪能跳得过去啊!再说了,后面情况不明,万一摔死了怎么办?”

石猴道:“其实不远,一定跳得过去!你们的胆子也忒小了!”

老猴道:“你若能过得去,我们愿意拜你为王!”

石猴惊喜道:“当真?”

众猴皆道:“当真,哪个哄你不成?”

石猴蹲下身子,猛地双臂一抬,接着双腿一缩,身子往前一探,竟然真的从水帘上钻了进去!等石猴双腿着了地,他定了定神仔细观瞧,原来是个山洞!洞口先是一大块开阔地,然后悬着一座铁板桥,桥头一块石碑,上写着“花果山水帘洞”六个大字!石猴试探着过了铁桥,眼前顿时一亮!映入眼帘的,不亚于一个宫殿:石床、石椅、石桌、石凳、石碗、石碟,应有尽有,石壁干燥平滑不见潮湿,侧面大孔光线可入,顶上妙石横生、地下板石铺就!石猴欣喜非常,抽身便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水帘近前,连身都不伏,单腿一纵便跳了出来!

腿方着地,石猴还在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口中就兴奋地说道:“到家了!到家了!哈哈哈哈!”

众猴七嘴八舌急切地问道:“到什么家了……里面有什么……里面有水吗?”

石猴道:“从此以后,咱们再不用怕日晒雨淋、寒冬酷暑了,里面不光没水,还很舒适呢!哈哈哈哈!跟我来!”说完纵身一跳,又跳了回去!众猴犹豫了片刻,有几个胆大的也跳了过去,其他猴子一看没事,便三三两两地跳了过去。

等到得洞内见了里面的光景,众猴炸了窝,一个个欢喜无限,在地上追跑撵打,搬凳移桌,疯玩起来!众猴正在玩耍,却听那石猴道:“众位!先前说的清楚,我跳得过来你们拜我为王!如今我带你们找到了遮风避雨之所,你们想食言吗?”

老猴道:“哪能呢?咱们最是讲信用的!”

也有的猴道:“单就你的出身都与众不同,我们甘愿拜你为王!”

其他猴子也纷纷赞同。于是众猴拱手参拜,口称“大王!”因石猴毛发美丽,又叫“美猴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暑往寒来,寒往暑至,几年过去了,众猴在美猴王的带领下过得倒是快活安逸。谁知道山清水秀的花果山这两年却遭逢大旱,雨水甚少。不光山上野果个头、数量减了不少,就连瀑布也挂不满水帘了,水潭的水位一再下降,潭中时有死鱼漂在水面,连水下的水草都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曝晒,一阵阵腐味、腥味传来,令人作呕!

猴子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也不像以往那样活泼了,经常蔫头耷脑,精神不振,还三五成群地在瀑布前发呆,似乎生怕有一天水帘不见了!美猴王心情很坏,招来一班“文臣武将”商议良久,依然一筹莫展!一只通臂猿猴说道:“大王,照此下去,不出几年,咱们必死无疑!为今之计,须得出海另觅一个处所安身才是啊!”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美猴王想了想确实如此,总不能等死吧!

第二日,他命众猴用枯树扎筏,竹竿为桨,多备了些野桃柑橘,交代了走后之事,跟众猴道了别,便“扬帆出海”,向海中飘去。

也不知过了几日,也不知经了多少风浪,这一天,美猴王的“巨轮”在南赡部洲靠了岸!他弃筏登岸,只见人们捕鱼晒盐、推车挑担,行色匆匆!人们见了他,有的惊慌避开,有的揶揄哂笑,美猴王也不理会,趁人不注意,偷了件衣服,学着人穿在身上。走街窜巷,穿州过府,渴饮朝露,饿窃人食,转眼便是两个年头。亏得他聪慧,学人话、习人礼,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记着要寻找能容纳众猴的安身之处!

原来人间生活不同于山里,都是一家一户,需要劳作才能过活!

美猴王想知道人间是否有人可让猴子劳作之事,便问山里农人:“我有不少猴子猴孙,来此为你采集野果可好?”

农人笑道:“我只有一妻一子尚且养活不过,养许多猴子何用?采许多野果何用?何况我是人类,你是猴类!如何共处?”

如此这般问了十数人,皆是一样答案!不知觉又是两三年过去了,不止像花果山那般山清水秀而无人烟之地没有找到一处!连他自己都是四处流浪,三餐不饱!在花果山时圆润的脸蛋子也陷了进去,成了削腮尖嘴。他叹息道:“南赡部洲竟也是个没出息的地方!看来需往他处寻找!”

他又扎筏渡海,飘向西方。这一日,他来到了西牛贺洲地界,在筏上远远望见一座大山,山腰云雾缭绕,隐隐听见水流声、鹤鸣声。美猴王大喜,弃舟登岸,向山上奔去。

行了半日,但见此山景色怡人、树果累累,唯独不见一人!美猴王大喜,采了些熟透了的山桃咬了几口,但觉入口甘甜,沁人心脾!正准备下山乘筏回花果山接取猴子猴孙来此居住,突然一阵山歌入耳,接着听到几声砍伐树木的声音。美猴王循声找去,不多时,看见一名樵夫,光头无帽,留着八字胡须,正在用一把斧头砍着一段枯枝。

美猴王迎上前去,打了一躬说道:“樵夫老哥有礼!”

樵夫转过头来,看见一只毛脸雷公嘴却穿着人衣的物事站在眼前,吃了一惊道:“有礼,你是何人?”

美猴王道:“我是远方花果山的美猴王,只因山上水源殆尽,不能生存,出来寻找安家之所!敢问老哥,这是何地?”

樵夫道:“原来如此!此山名叫灵台山!景致最美不过!”

“我看此间人迹罕至,老哥因何在此打柴?”美猴王问道。

“一次驾船出海,偶遇风浪,漂到此处,发现此处多有奇珍异草。我每年驾小舟长途跋涉来此一次,弄点药材回去卖钱度日!”樵夫一边砍着一截枯枝,一边说道。

美猴王听了大喜:“真是孩儿们的好去处!多谢老哥,我这便回花果山接孩儿们来此,共享安乐!”

樵夫急了:“不行不行,你占了此山,我可要断粮了,拿什么养活家人!再说了,此山虽人迹罕至,却不是无主之地!你们不能来!”

美猴王一惊:“此山何人所有?”

樵夫指着山上道:“山上不远有座三星洞,里面住着一个神仙,名叫菩提祖师!座下弟子无数,个个神通广大,现下就有三五十人陪伴左右,你们想来,须先经得菩提祖师同意方可!否则,有性命之忧啊!”

美猴王又是一惊!心想花果山猴子虽多,毕竟肉体凡胎,贸然接来,惹恼了这位菩提祖师,枉送了性命,岂不适得其反?还是探清虚实再作打算不迟!想到此处又是一躬:“敢情老哥带路,造访菩提祖师如何?”

樵夫道:“你这猴头好不晓事,无端耽搁我半天功夫!祖师让我在此谋生,已是天大恩赐,岂敢给他招惹是非?你要造访,自去便是,只是不要攀扯我!时间不早,我还要赶回去呢!”说完不再理猴王,只顾加紧砍伐。

美猴王无奈,只好顺着樵夫所指方向往山上走去。又有小半日,日已西斜,却不见什么三星洞的所在。美猴王有些烦躁,索性攀上树梢,打凉棚四处搜寻,突见西边二三里处有一座洞府!美猴王赶忙下得树来,紧赶了一阵,来到洞府门外!挺身观瞧,只见洞门两侧各一座石碑,上写“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洞外老树盘根、枝叶繁茂,烟霞散彩、日月摇光,仙鹤齐鸣、声冲霄汉,猿攀鹿蹦、自在非凡。只是大门紧闭,并无一人。

美猴王不敢贸然敲门,在洞旁树上摘了两个山桃吃了,便在树下坐了等候,许是走路过多,不知觉昏昏睡去。睡梦中忽听得吱呀一声,美猴王忙睁开眼来,却看见洞门开处,走出一个仙童!只见他面如涂粉、双髻高挽,身着道袍、手捧拂尘,四处张望。美猴王跟紧将桃核扔在草丛里,紧步迎上去打了一躬:“小哥有礼!”

仙童抬起头来,将美猴王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噗嗤”一声笑了。

美猴王也不恼,又是一躬:“小哥有礼,我要拜见菩提祖师!”

仙童笑了一阵,方才问道:“你也是来访道的吗?”

美猴王道:“不不不,我找菩提祖师有事说!”

仙童道:“好大的口气!要不是祖师让我出来迎你,定把你这狂徒赶下山去!”

美猴王奇道:“祖师知道我来?”

仙童道:“我家师父方才正在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却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

美猴王道:“是我不假,可我不是修行的!”

仙童道:“修行不修行,与我不相干,我只开门引你前去就是!”

美猴王道声“多谢”,便随着仙童走了进去。二人走过几层深阁琼楼,来到瑶台之下,美猴王抬头观瞧,但见一名老者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

美猴王赶紧施礼道:“拜见菩提祖师!”

祖师撩起眼皮,向下看了一眼,复又闭上,慢条斯理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美猴王道:“我本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人氏,只因山上水源不济,出海寻求族群安身立命之所!漂到此处,见山清水秀,想带领族群来此安身,闻得此山为祖师所管,特来相商!”

祖师双眼忽地睁开,放出两道寒光,怒道:“我把你这泼猴!原来是个撒诈捣虚之徒!与我赶出去!”

美猴王急道:“都是实话!并无虚诈!并无虚诈!”

祖师道:“东胜神洲到此,万水千山,隔着两处海域和南赡部洲,你还说并无虚诈?”

美猴王道:“我扎筏渡海,好几个年头,方找到此处!确无虚诈!”

祖师道:“也罢,我姑且信你!你姓甚名谁?”

美猴王道:“我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乃石缝所出!机缘凑巧,做了花果山猴王!既已受命,须为儿孙谋些福利。”

众弟子哄堂大笑:“原来是个野种!”

祖师怒视众人,众人低下头去,再不敢有一声言语!祖师方才说道:“如此看来,你是天地造化所生,难怪有此灵性!只是我静修多年,不喜吵闹,你们儿孙甚众,搬来此处,定会破坏我许多山水,我却不能答应!”

美猴王急道:“听闻祖师神通广大,可否教我些法术,回去自救?我愿拜祖师为师!”

祖师道:“你倒是机灵!万物生灵,皆有一命!传授你些许法术回去自救倒也使得。我观你形容虽然丑陋,却像极了吃松果的猢狲,你便姓孙吧!论辈分你排在悟字辈,这许多年你虽一无所获却秉性未改,真是难得,当得一个空字!再赐你个名字叫悟空如何?”

美猴王道:“好!好!好!自此以后,我便叫孙悟空!谢祖师赐名!”说罢向上叩头不止。祖师一笑,兀自起身去了。美猴王孙悟空便在三星洞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