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失明（下）

在气势滔天的血光中，蓝影显得是那么娇弱与渺小，却如扑向烈火的飞蛾，一往无前。

残烛般的寒冰之力在她身上凝聚，然后轰向前方，但她此时太过虚弱，力量光芒犹如皓月下的萤火，忽明忽灭，却又始终没有完全消散。

“圣月！！”秦不折用尽全身力量大声咆哮，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气息已经如弱柳般纤弱的云圣月为了保护他竟会挺身而出，决绝得让人心颤。

遮天的血光之中，云圣月的冰蓝色的长裙，如瀑般的乌发等一切都被映照成了绯红色，眸中冰魄诀的蓝芒也彻底消散，表明她再无一丝一毫力量存留。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云圣月就知道再无生机可言，但她的面色却一片平静，没有对死亡的惧怕，唯有淡淡的不舍和眷恋。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云圣月呢喃轻语，目光涣散，意识变得模糊，对身体的掌控也似有似无。

一切，都在昭示着死亡的降临。

没有人发现，在她迷离的眼眸中，点点金芒如如夜幕中的星光般乍现，而且越来越多，铺成一片金色的星辰。

金色星辰光辉璀璨，如天上的银河般旋转流动，梦幻得令人沉醉，不可自拔。

同时，一种毁灭的气息在其中无声酝酿。

血光如天河倾斜般汹涌而至，寒冰之芒片刻挣扎后便被完全吞没，就在临近云圣月的刹那，一道充满浩大、神圣、尊贵气息的金色光束骤然从她眼眸中射出，她的意识也在此刻化为一片无边的苍白。

被金光触及到的血光如布帛般被层层撕碎，然后化作烟雾消散于无形，空间被贯通，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出现。

施展杀招后的赵昀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原本阴森脸色一变再变，紧紧注视着前方翻滚的血色海洋。

血光动荡不休，仿佛有一头绝世凶兽在其中挣扎咆哮，下一刻，一道耀眼的金光骤然破出，如雨过后的乌云放射出灿烂霞光，周边血光全部湮灭。

“这是什么！？”

赵昀惊骇欲绝，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但金光速度快到极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

在赵昀骤然放大的瞳孔中，金光猛地穿体而过！

云圣月身前，以金光轨迹为中心，血光远远斥开，并犹如被虚空吞噬般迅速消逝殆尽，天地重新恢复清明。

但仍有十几道残存的血光如失控箭矢般飞来，大部分划过，其中几道，却无情的刺入云圣月的眼眸之中……

“哧！！”

“轰！！”

血光射入山谷地面，沙石像喷泉一样向天喷溅，弥漫天际的尘土中，云圣月如同被飓风席卷后的蓝色蝴蝶，无声无息由空中跌落。

“嘎……啊……啊……”

秦不折瞳孔在疯狂瑟缩，身体在惊惧中战栗，然后像发疯似的跑来，将云圣月紧紧抱在怀中，双手颤抖不止。

因修炼冰魄诀，她的体温要低于常人一些，身边也常萦绕着淡淡的寒冰之气……但此刻触碰之下，秦不折感受到的却是一片吓人的冰冷，就如刚在冰泉中浸泡过一样。

云圣月眼眸闭合，两道血痕从她的双眼流下，表情安静而祥和，往日里娇粉的唇瓣苍白如纸……却是再也无法张开。

一滴泪珠从秦不折眼角夺眶而出，滴在云圣月的脸颊，随即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越滴越多，如决堤洪流般疯狂的奔泻着。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云圣月蝉翼般的眼睫微微颤抖，然后，虽然动作非常缓慢，但还是一点一点睁开了双眼。

“圣月……”秦不折唯恐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急忙俯身察看，感知到云圣月尚带温热的吐息后，激动得语无伦次：“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秦不折惊喜若狂，一遍又一遍的叨念，任由泪水模糊双眼。

云圣月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语，闭上双眼，然后睁开，接着再次闭上，再次睁开，状若失魂，音若飘絮：“天……怎么……黑了……”

秦不折一怔，因为云圣月说话的声音太微弱，稍微确认了一下才笑着道：“天哪里黑了，圣月，你怕不是……”

秦不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注意到了云圣月的眼睛……她的瞳色此时呈现一片死寂的灰暗，没有丁点神采存在……仿佛黑暗的夜空失去了所有的星辰。

秦不折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将手在她的眼前连连晃动。

然而，云圣月的目光毫无变动，毫无偏转，仿佛一汪死去的泉水。

“我……好像……看不见了……”云圣月怔怔道。

“不会的，不会的！”秦不折慌忙否定，看到她眼角挂着的血痕，声音中透着无法掩盖的恐慌：“你一定是太累了，或者是伤势太重，相信我，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休息一下一定能恢复如初的！”

云圣月恍然不觉，目光空洞而无神，神情充斥着无尽的灰暗和绝望，心魂，更是被浓浓的雾霭所笼罩……整个人仿佛一刹那堕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她如何能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不知为何侥幸存活了下来，但双目的异样感却清清楚楚的告诉着她……

她失去了视觉。

失明，一个和迷惘、凄怆、悲恸、万念俱灰永远无法割舍开，一个让人余生中只能在绝望与悲伤中度过的词语。

对一个老人来说，失明会让他萌生死志，恨不得提前离开这个世界；对一个中年人来说，失明代表着他的后半生要在黑暗中度过，可能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对一个婴孩来说，失明可能会让父母早早的结束他的生命，避免他在世上受尽无数的苦难和冷眼。

对于即将满十七岁，正处于一生中最美好年华的云圣月来说，失去光明不啻于将她的人生置于黑暗的无底深渊。

她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被邀请入钦天道院，前程不可限量，她有爱她的父母，崇拜她的妹妹，仰慕她的师弟师妹……

但一场失明，这些很有可能会成为她余生遥不可及的梦。

失去了视觉，也意味着失去了世间所有的光明、美好、幸福、喜悦、眷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