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约法

陈涛涛觉得很奇怪,爸爸妈妈从不回家乡白鹭岛,老家也没人来看过他们。11岁那年,爸爸突然让他回白鹭岛,并且约法三章,让他接近爷爷,但是又不能让爷爷和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陈涛涛的爸爸陈民安生长在白鹭岛,但离开家乡十多年了,他和妻子、儿子一直没有回过白鹭岛。老家也没有人去看过他们。

陈涛涛从书本、电视、电影中看过大海,大海在他的心中是神秘的,藏着无数的宝贝,令他无限向往。还有好多问题像谜一样,他要一个一个解开。比如,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白鹭岛?为什么不跟他讲老家的人?他很羡慕其他小朋友,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疼着、爱着,过年还给压岁钱。

老有小朋友问他:“涛涛,怎么总不见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接送你呀?”

陈涛涛回家,拿这个问题问爸爸妈妈。他们总是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住在很远的地方,不方便来接送他。他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带我回去看他们啊?”

“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时间。”妈妈说。

“你们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啊?”陈涛涛继续问。

“以后吧!”爸爸说。

“以后是多久呢?”陈涛涛缠着爸爸,掰着手指。

“我也不知道是多久。”爸爸怅然若失。

陈涛涛后来就不再问这些问题了。因为爸爸妈妈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总是说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问那么多,或者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他隐隐感觉到,爸爸妈妈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间有不想让他知道的故事。

读小学了,爸爸对陈涛涛的学习要求很严格,老是说“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话。爸爸小时候家里很穷,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爸爸说:“如果你每科考95分以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陈涛涛最怕写作文了,觉得没东西写。他按爸爸的要求看了不少书,可作文水平还是没能提升,语文考试成绩自然也就达不到爸爸的要求。

陈涛涛11岁这年的暑假,爸爸突然问他想不想回白鹭岛,陈涛涛说非常想。爸爸计划送他回白鹭岛,还买了一部手机给他,这可把陈涛涛乐坏了。但爸爸是有条件的,和他约定:按时完成暑假作业;每天写回岛日记;手机是用来跟家人联系、查阅资料的,不准用来玩游戏,一旦发现,马上停机。“我保证做到!”陈涛涛点头如鸡啄米,爸爸提什么条件都同意。

陈涛涛跟随爸爸从北京来到位于南海之滨的湛海市。

爸爸说:“泰伯会来接你。”泰伯是爸爸的大哥陈国泰。

在高铁站出口,陈涛涛和爸爸向人群中张望,希望见到泰伯。陈涛涛不断听到广播的报站声,听到人群中传来亲人相见的欢笑声,见到他们紧紧拥抱。

等了好久仍不见泰伯来接,爸爸有些着急了。

“爸爸,泰伯在那儿!”陈涛涛眼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接陈涛涛。

“泰伯来接你了!”陈民安很高兴,向中年男人走去,“泰哥,我们在这儿呢!”

中年男人也看见他们了,快步走过来。

“安弟,十多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泰哥,你也老了!要不是这块牌子,我真不敢认你。”

“我就是怕你们认不出,特意叫人做了这块牌子。”泰伯指着陈民安旁边的陈涛涛问,“他就是我侄子吧?”

“对,他就是涛涛。咱哥俩光顾着说话,都忘记介绍了。涛涛,快叫泰伯好!”

“泰伯好!”陈涛涛叫道。

泰伯连连应答,摸着陈涛涛的头,打量着他说:“长这么大了。好靓仔!跟你爸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天,陈涛涛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一条黑色的短裤,脚穿一双白色的球鞋,背着一个蓝色的牛仔布行李袋,显得阳光又帅气。

“涛涛,我就送你到这里,不和你一起回海岛了。你要听泰伯的话,他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当着泰伯的面跟你约法三章:回到海岛,先不要暴露身份,对外就说是泰伯朋友的儿子;设法接近爷爷,并且让他喜欢上你,但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你是他的孙子;也不要让外公,包括岛上其他人,知道你是陈民安的儿子。你做得到吗?”

“爸爸,您在家已经跟我说过好多遍了。我再次向您保证:我一定能做到!”陈涛涛挺直腰板,拍拍小胸脯。

“安弟,都回到家门口了,就上岛去看一看吧!原来那个渡口早已建成漂亮的码头,不用小木船载客了,改用大船,很安全,也很方便。政府计划建一座跨海大桥,把白鹭岛跟湛海市区连接起来。你就跟涛涛一起回家看看吧。”泰伯说。

陈涛涛热切地看着爸爸,希望他能同意。可是,爸爸还是拒绝了,说还有事要赶回去做!

“你的脾气跟爸爸一样犟,都是属牛的!爸爸身体比不上以前了,你回去看看他吧!看一眼就走。”

“爸爸有高血压,我就不回去招惹他生气了。我将来肯定会回去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点儿钱你转交给爸爸,千万不要说是我给的。泰哥,涛涛就拜托你了。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打他。”

“瞧你,都什么年代了还打孩子?再说,涛涛是我亲侄子,我会把他当儿子看,疼都疼不够,哪儿舍得打?”泰伯说。

陈涛涛坐上了泰伯的车,又从车上跳下来,跑到爸爸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说:“爸爸,您跟我一起回白鹭岛吧!”

“也好,我再送送你。”陈民安突然改变了主意。

陈涛涛很高兴,拉着爸爸的手,一起坐上了泰伯的车。

车停在红嘴鸥码头,三人从车上下来,泰伯去买船票。

陈民安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海岛,那里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是他回不去的故乡。那里有他儿时的欢乐,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和载不动的乡愁。

陈涛涛站在码头,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看轮船,看看海面,看到海鸟捕捉海鱼的场面。

“涛涛,泰伯买票回来,你告诉他,我改变主意不回海岛了。我先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要听泰伯的话。”说完,陈民安转身走了,消失在人海车潮中。

“爸爸,您不是说跟我一起回海岛吗?您怎么说话不算数……”

泰伯买好票兴冲冲回来,却望见陈民安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码头,想追已经来不及了。

“安弟,你心肠太硬了!这么多年不回家,现在望见自己的家乡了还不回去看看!”泰伯顿顿脚,只好叫陈涛涛上车。

泰伯把车开上大轮船,人与车一起“坐”船过海。

大轮船驶到白鹭岛码头停下,泰伯把车从大船上开出来,带陈涛涛回家。

在一幢两层楼前,泰伯对陈涛涛说:“到家了。”

陈涛涛走进大门,看见围墙围起来的院子里有两棵茂盛的树,一棵是大树菠萝,一棵是椰子树。

两个女孩坐在树下,边织渔网,边玩猜谜语游戏。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说:“妹妹,请听题,‘一家共生十个子,也有弟来也有兄。兄弟同心创奇迹,兄弟不和事难成’,猜一人体部位。”

留着短头发的女孩歪着头想了想说:“海燕姐,我猜不出,你告诉我是哪里。”

“海花,不准偷懒,继续猜。猜对了,明天带你去赶海。”

陈海花转过身,看见大门口站着爸爸和一个小哥哥,便放下手中的渔网,欢叫着“爸爸”,跑过去。

“涛涛,这是我小女儿海花,9岁了。那个是我大女儿海燕,今年读初二了。”泰伯说,“还有个女儿叫海鸥。海花,你二姐去哪里啦?”

“二姐跟妈妈去趁圩[1]了,还没回来呢。”陈海花说。

“海燕姐好!海花妹妹好!”陈涛涛很有礼貌地问好。

“涛涛好!我爸爸说今天有客人来,让我收拾好房间给你住。我带你去。”海燕姐伸手拿陈涛涛的行李。

泰伯说:“不急,我还有话说。涛涛是我……我朋友的儿子。朋友出差了,暑假没人管他,让他来我们家玩。我等会儿又要出门,你们要照顾好他,带他去看看海岛的美景。记住不要把他弄丢了!”泰伯是渔民,靠做海[2]为生。今年5月1日到8月1日,是南海伏季休渔期,禁止渔船出海捕捞。不能出海,泰伯就到岛外帮人家养殖鱼虾蟹。

“知道了,爸爸!”海燕姐打量着陈涛涛,笑笑说,“他是男仔,丢不了的。”

陈涛涛高1米6左右,瘦长的个子,皮肤白净,头发又黑又浓,脸型像“国”字,眼睛圆溜溜,鼻头有肉像蒜头,下巴有一颗圆圆的肉痣。

泰伯走后,海燕姐带陈涛涛到房间,陈海花也跟着。

房间不大,但整洁、明亮。一桌一椅,一床一衣柜。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地图和一幅白鹭岛地图。陈涛涛把行李放在椅子上,站在地图前看。在中国地图上,白鹭岛太小了,小得几乎找不到;而在白鹭岛地图上,它是那么醒目。白鹭岛坐落在南海上,四周是茫茫的大海。海岛东西长,南北短,呈椭圆形。

“为什么叫白鹭岛?”陈涛涛问,“是不是有很多白鹭?”

海燕姐告诉他,很久以前,这个海岛很原生态,树林茂密,吸引了从北方飞来南方过冬的白鹭。它们发现,这个海岛环境好,人也很好,从大人到小孩都很爱护白鹭,没有一个人捉它们。于是,白鹭放心了,呼朋引伴,更多的白鹭跟着飞到海岛,场面非常壮观。第二年春天,白鹭本来应该回去北方了,可有些白鹭舍不得离开,继续留在海岛,成了留鸟。后来,人们就把这个海岛叫作白鹭岛。

海燕姐指着地图说:“岛的东面是岛东村,西面是岛西村。岛中间有一个小圩,是白鹭岛最热闹的地方。海岛的管理处、学校、卫生室、商店等都在这里呢。”

陈涛涛看到,岛东面的沿海区,在陆地与大海间种满了树,像镶上一条绿色的环带。而岛的西面,没有这样的绿环。他想不通,问海燕姐。

海燕姐说:“原因很多。你刚到白鹭岛,先歇歇吧,以后再告诉你。我住在你旁边的那间房,有事就敲门。你想吃什么?”

“我还不饿。我想到外面随便走走。”陈涛涛说。

“涛涛,你刚来不熟悉路,要去我带你去。我知道哪里好玩。”海燕姐带着陈涛涛从二楼走到一楼,向他介绍,哪间房是谁住,哪间房是放做海的用具的。

陈涛涛竖起耳朵听,想知道爷爷住在哪间房,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她说哪间房是爷爷住的。他忍不住问:“你爷爷住哪间房?”

“爷爷不跟我们住。”跟在后面的陈海花抢先说。

“他为什么不跟你们住呀?他住在哪里?要不,你带我去他那里玩,好吗?”陈涛涛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看着陈涛涛急切的样子,海燕姐很疑惑:“奇怪,你刚到我家,就老问我爷爷。不见你问我妈妈,也不见你问我大妹。你认识我爷爷吗?”见陈涛涛摇头,她又问,“你为什么对我爷爷这么感兴趣呢?”

“这……”陈涛涛想起和爸爸的约法三章,怕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连忙改口,“好奇呗,随便问问。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海燕姐“哦”了一声,陈涛涛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来。

“你口渴了吗?我摘椰子给你。”海燕姐指着院子里的椰子树。椰子树的树干很长,像一个身材修长的美女,亭亭玉立。树上结了椰子,有的是椭圆形,有的是圆形。

“好啊!”陈涛涛正口渴呢。

海燕姐拿起专门摘椰子的工具,准备摘椰子。

这时,陈海鸥回来了。海燕姐向她介绍陈涛涛。陈海鸥“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跟陈涛涛同年,只比他小一个月。

“让我上树摘。”穿短裤的陈海鸥甩甩头,噌噌噌爬上椰子树,像猴子那么快。陈涛涛目瞪口呆,心想:一个女孩也敢爬树?这个陈海鸥真野!他从小生活在城市,哪见过女孩爬树。

陈海鸥摘了一个椰子,要扔下来,叫陈涛涛接着。这太考验人了,接不中,脑袋可能会开花。“不要扔!”他抱着脑袋,赶快跳到一边。

陈海鸥哈哈大笑:“逗你玩的。瞧你怕成这个熊样子!我怎么可能扔下去呢?”她手拿椰子,噌噌噌从树上滑下来,把椰子递给海燕姐,又上树了。

海燕姐从厨房拿出菜刀,将椰子平放在一块木板上,砍去椰蒂,然后用刀旋出一个小洞,再插进一根吸管,递给陈涛涛,叫他喝天然椰子水。

陈涛涛吸了一口,甜丝丝的,像冰镇过一样,感觉浑身舒坦极了!喝了几口,仿佛暑气都跑光了。

注释

[1]赶集。

[2]涵盖所有与海相关的作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