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们都是时间的过客

诸多要素让人类智慧独一无二——我们会使用语言和工具，我们能把知识和思维转化为完整的科学理论或思想体系；我们拥有精巧的运动技能，以至于我们可以把握从肥皂泡到大铁锤之类的所有物件。但是在所有这些神奇的能力中，没有什么比穿越时空的能力更不可思议。这或许是上苍赐予人类最伟大的礼物，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它都让我们成为人类：一个拥有时间的智者群，一个与时间同行的物种。

各位可能觉得我在玩文字游戏，因为从传统观念看，科学始终在告诉我们，与时间同行是不可能的。但是从通俗意义上理解，一切事物都在沿着时间坐标同步移动。无论是一块石头、一匹木马、还是一名摇滚明星，整个宇宙都在以相同的节奏和步幅，经历着每一秒、每一分钟和每一小时。万物皆如此，始终如一，从无例外——永远都要循着时间的节拍，朝着同一方向和谐前行。

但这完全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在我看来，我们人类本身就是名副其实的时间旅行者，从过去飞到现在，再飞向未来，就像蝴蝶从一朵花轻盈优雅地飞到另一朵花。这种惊人的能力是思想赠予我们的礼物。有了这种能力，我们能轻而易举地从一个时刻转移到另一个时刻，因为太过于轻松，以至于我们很少意识到这种能力的伟大之处。

有的时候，我们似乎已变成这种能力的奴隶，而不是主人。在枯燥乏味的商务会议上，或许会突然出现那么一刻，我们的思想回到几十年前童年时代的某个片段。或是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我们的思绪在漫不经心之间便回到当天早些时候的一次谈话。条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思想让我们超越宇宙的物理规律，让我们毫不费力地在这个时间景观中徜徉漫游，循着记忆力和想象力的指引，造访任何一个地方，或是任何一个时刻。

这是一种惊人的能力——也是我们人类独有的时间旅行能力。它让我们得以从逝去的时光中汲取营养，在学习中继续成长，并尝试着去预见未来。但最重要的或许在于，它让我们有可能通过努力去创建一个梦想中的未来——这个理想中的未来，就是我们渴望生活的地方。

这就引导我们触及本书的核心话题——人类智能的未来，因此，这是一本来自时间旅行者的书，也是一本为时间旅行者而作的书。对本书作者而言，这是一个阐述“大历史”视角（这至少是我暂时的认识）的机会——跨越数百万甚至数十亿年，去讲述一个令人无比震撼的故事。我一生都在以这种方式进行着时间旅行，这也为我提供了一个分享人生旅程的机会，和所有人一起在日趋智能化的新世界里漫游，共同体验它的壮丽与神奇。

如果这是接受这个视角的唯一理由，那么，我们的故事或许只是一篇游记而已，但我真心希望并非如此。幸运的是，本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帮助我们从最宽泛的角度，去认识和对待智能，超越宇宙边界，居高望远，纵览古今，去审视和探究这个概念。

为创建这种“时间旅行观”，《未来心智：人类与科技的共同进化》一书通过三个部分进行了阐述。第一部分“远古时代”涵盖了从“大爆炸”到20世纪的宇宙史，讲述了宇宙法则如何推动复杂性、生命和智慧的发展与进化，以及对未来造成的影响。第二部分“21世纪”探究了人工智能、增强人类智能及其他相关领域的现有发展水平和未来趋势。最后一部分“深远未来”根据上述发展和趋势，对宇宙剩下的百万亿年甚至更长时间进行了推测。（我当然不希望漏掉每一个时代！）

当然，肯定会有人对其中的某些甚至大多数观点提出异议。但我仍认为，即便是处于当下人类的进化阶段，我们仍有必要重新解释和定义智能这个所谓的“手提箱词”。[1]早在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的传世哲学之前，人们就已经在考虑思维和体验的本质，并试图理解我们所说的智能和意识到底是什么。虽然本书还无法为这个延续数千年的命题、反思和猜想提供一个精确答案，但它至少可以推动我们展开更深刻的讨论。

我最后想强调的是，这不只是一次寻常之旅，更是一场深刻挖掘人性根源之旅。不管我们认为智能的起源有多么遥远，但终归是最远古的先人引导我们走到今天，并继续奔赴明天。同样，不管我们所说的“智能”将如何发展，但至少在这个宇宙的小口袋，我们每个人在推动人类智能的进程中都各有所用、各司其职。没有人知道未来会走向何处。或许我们注定要成为智能未来的一部分。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应该反问自己：未来的发展是否会无限延展，以至于人类大脑穿越所有时空的非凡能力也无力企及？或许，我们可以从爱因斯坦的传世名言中找到感悟：“逻辑能把你从A带到B，而想象力能把我们带到任何地方。”[2]

[1]马文·明斯基（Marvin Minsky）把很多与智能有关且容易混淆的词汇统称为“手提箱词”，譬如“智能”“认知”“记忆”和“直觉”等词，它们反映了很多隐藏在这个“手提箱”中的潜在认知机理，因此，只要我们仍拘泥于这些词汇本身的细枝末节，对智能的认知就会受到语言的限制。

[2]尽管这句话的出处难以证实，但是在1929年接受《周六晚间邮报》（Saturday Evening Post）采访时，爱因斯坦确实说过类似的话：“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则是无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