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回到这里已经是十年后了,这里也早就不是花田了。十年时间变迁,桑田变沧海,因乡镇经济发展的需要,把这里改成了鱼塘。漫步河边,顺着墨绿的的河水往下走,那里有个凉亭。往年花田最盛的时候,凉亭里总会挤上百来号人,有情侣夫妻和老人小孩,还有各种各样的商贩。冰糖葫芦从人群中穿过,吆喝的人在底下扛着它举步维艰。“五元一串,五元一串嘞!情侣吃了甜,小孩吃了笑,老人吃了都说好!”游船从桥洞底下穿过,亭里的人挥着手,船上的人哼着歌。她挽着我的手向花田走去,我独自一人自花田走来……
她……匆匆地从我的世界经过,带走了我半条命。
第一次见她是十年前刚上高中的时候,那一年的夏天有点热。我们那一届新开设一个“社团课程”,一周一节,一节一个小时,用来培养课外兴趣爱好。说白了,社团课就是学生用来放松的。选社团的时候几百号人一拥而上争抢名额,而我则是站在远处的榕树底下乘凉,远远观望。树上忽然一阵骚动,我抬头看去,是一只麻雀在筑巢。它叼着枯草根轻轻放下,但底部还是又掉落一根,它歪着头看,似乎有些无奈。接着,又飞来一只停在先前那只麻雀身侧,它嘴里叼着一只蚯蚓蹭了蹭那只麻雀。
“同学。”
我应声看去,她站在我面前,向我递出一张宣传单。她扎着高马尾,眼里满是委屈,但还是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额上聚满了汗珠。她很好看,有种文艺校花的感觉。后来我刻意去打听过,她是年级前十,但并非校花。有不少男生喜欢她,但她都拒绝了。
“嗯,有事吗?”
“你可以加入我们太极舞蹈社吗?”她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期待。
“你说什么社团?”我一脸懵地问到。
“太极舞蹈社!”
她那一脸期待的模样恨不得把我绑走,可……这“太极舞蹈社”是属实没听说过。它但凡拆开,任中一个我都听过,但这两个毫不相干的词究竟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看她满头大汗的模样,我想起来衣兜里的纸巾,连忙拿出一小包递给她。她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礼貌收下了。
“我想问一下,这个社团到底是干嘛的?学太极还是舞蹈?”
“就跟广场上大爷大妈一样的,打打太极拳休闲养身,你要加入吗?”
我挠了挠头,看着她一脸乞求的模样想了一会儿,反正周五下午那一个小时也没有事做,混混时间也好。
“行吧,我们社团的管理员呢?”
“我就是啊!”
她手忙脚乱地翻着那一大堆宣传单,宣传单上全是手画的卡通的图案,我猜应该只有一份是手绘的,其余的都是复印的。
“复印这么多,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我问到,她没有回应我,只是呆呆地递出一份表格给我,还抽出一张宣传单给我。
“不是不是,这都是我自己画的。复印太贵了,自己画又省钱还有意义。而且这里每一张都不一样,呐,你那张是有小猫的。”
我愣住了,她手里目测大概有百来张宣传单,居然全是她一个人手绘的!果然,我的目光还是短浅了些,她为这个社团付出这么多心血,想来一定很重视吧。但一个女生为什么会喜欢太极?正想着,我低头看了一眼表格:
太极舞蹈社
社长:高一三班林洛琳
副社长:…………
成员:…………
看到这里我忽然明白,合着一整个社团就她一个人!加上我才两个,原来这才是她迫切希望我加入的原因。
“你喜欢太极我理解,但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服学校同意你开这个社团的?我觉得,学校应该不会主动开这个社团的。”我挥着手里的表,有些难以置信。
“啊?我不喜欢太极啊,而且它本来就是学校开的,只不过我嫌名字不好听申请改名了。之前好像叫……太极防身术社团什么之类的。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社团终于不是我一个人了。谢谢啦,同学!”
“嗯,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几班的啊?”
她凑得有些近了,我脸上发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看着她的双眸,我愣了神,她的眼里仿若有着星辰大海,很好看。
“七班,林衡。”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她,也是我和她的第一次交谈。她像夏日的一束微光,像傍晚的一股清风,是我的心灵得到了安抚。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我只知道,看见她笑,我也会很开心吧。
后来几天都没有见到她,班里也有不少人开始讨论起了她。说她是什么富家千金、天才少女,甚至还有人说她是被大户保养的。总之,对于她的猜疑是层出不穷。记得第一次知晓她的身世,还是那个办公室里,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泪痕……
“报告,韩老师您找我吗?”
我走到右侧最后的办公桌旁,面对桌前的白发老人表现出一副恭维模样。他手里拿着一份作文大赛的报名表,推了推眼镜抬头看向了我。
“你爷爷走了……”
我和韩老师几乎是同一时间扭头往左侧靠窗的办公桌看去,这话不是出自我和韩老师的嘴,而是三班班主任霓华年。在她身旁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她为什么在办公室。韩老师盯着我微微扬起嘴角,一副好奇吃瓜的表情打趣道:“这女娃子是你女朋友?”
“不是,只是认识而已。”
我的回答很快,很干脆,甚至没有一点犹豫。韩老师原名韩启林,是四川人。有着四川人独特的性质——八卦!他熟练地抽出一旁的椅子拉着我坐下,沏上一杯茶推给我,又往嘴里塞上一颗大红枣砸吧砸吧嘴道:“看会儿,别出声,你的事不急。”
“嗯,好。”
林洛琳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心里久久难以平复,泪水湿了她的眼眶,睫毛黏在了一起。三班班主任霓华年算得上是半个心理老师,平常总能在心理辅导室看见她。但此时的她也有些束手无策,为什么?爷爷去世了安慰安慰不就好了?正当我还这么想着的时候,霓华年已经从桌上拿起一张请假条递到林洛琳手里。我们坐在侧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张请假条中间夹着好几张大钞,都是一百的。
“回去看看吧,别太伤心了,生离死别是人生常事,节哀顺变。”
林洛琳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那张假条。她打开一看,假条中间夹着五张红钞票,愣了愣将钞票放在了桌上。她擦了擦泪水,哽咽道:“谢谢老师,我不用,我回去两天就够了,不会太久的。”
林洛琳大步走出门外丝毫没有注意到边上的我和韩启林,霓华年看着我俩叹了口气收拾起了桌上的红钞票。我望了望韩老,他看着我也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就没爹没妈的,全靠校长,也就是她伯伯供她读书。还在她能读,不然——唉。”
“她……家住哪儿?”
韩老看我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脸上挂着灿烂的姨母笑。
“你小子,对人家有意思啊?”
“一面之缘而已,问问。”
“她啊,山区来的,说不定就是个栋梁之材!”
“嗯,说比赛的事吧。”
我看着门口林洛琳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难受,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厄难专寻苦命人吧!
接着,韩老给我讲了比赛细要。最终决赛定在了星期五,九月七号那天,也就是林洛琳回来那天。后来的两天里,我没有再见到她。平常我也见不到她,但却没有此时心中的这种空落感。像是失去了什么,可我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