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车道，淹没在车流中。
嘈杂交汇的车流声中，顾憬修仍旧捕捉到她语气中几不可查的忐忑。
车速缓慢，他侧目看她，放缓了语速，低声道:“怎么了？那位长辈一直都在国外，最近刚回国，想要见见你。”
厉致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片刻，道:“是不是你家里人……”
“不是，他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一天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见见她，他是一个很好的长辈，小时候就住在我家隔壁，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厉致摇头，视线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尾灯上，咬着唇，没说话。
……
刚见过顾憬修的长辈后，厉爸爸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他们刚回到公寓，夜色已深。
知道厉致是和一个男人去的帝都，厉爸爸特意在晚上才给厉致发来视频，等吃过饭，厉奶奶也在一旁等着。
临近下半年，天气中的燥热一点点散去，明显的多了一丝冷意。
厉奶奶从医院回去后，在家里慵懒极了，白天睡觉，傍晚醒来，就开始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早些年的时候，一直忙碌着菜馆的事，好不容易有时间停下来休息。
听到厉爸爸手机里传来的响声，厉奶奶才懒洋洋的看过来。
可视频一接通，就看到厉致一只手被另一双大手牵着，手里还拎着一堆东西时，脑子里懵了好一会儿，才在厉爸爸的疑惑中:“你们……刚到家？”
厉奶奶端着一杯热茶，眼看着厉爸爸闷闷不乐的坐下来，还有些奇怪:“怎么看着不高兴啊，是不是晚上没吃饱？”
厉爸爸觑了她一眼，没吭声。
他盘算着将厉致嫁出去是一回事，可真的看到厉致身边有一个男人时，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种情绪十分强烈，强烈到连带着本应该欢天喜地的一幕都觉得碍眼起来。
倒是厉奶奶。在知道厉爸爸闹什么情绪后，笑着推了推他的手臂，格外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边支着厉致去喝水，边拿着厉爸爸的手机到一边:“什么时候和阿致一起回来？阿致可是我们的心头宝，你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顾憬修在厉致接到视频时就已经考虑好了，拿着手机去找厉致。
厉致从刚刚看到视频中厉爸爸忽然变了脸色后，就猜到他的心思，等到顾憬修过来，忙压低声音问:“奶奶和你说了什么？”
她挨得近，又脱了外套，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随着涌动的空气不断飘进她的鼻端。
顾憬修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眼，握住她的小臂拉近她，修长的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子。
他的触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指尖刚点在她的鼻尖，她紧蹙的眉头便倏地舒展开，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维持这样的表情已经很久了，久到眉心都留下了一层褶子。
厉爸爸手机突然没了电，视频已经中断。
厉致抿了抿唇，有些抱歉:“其实……有点担心。”
“我知道。”顾憬修手指向上，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压低声音，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晚夜色不错，晚一点我们去山里看星星，然后明早看日出。”
他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抚平了她心底的所有的忐忑和不安，以及那些不可言说的诸多情绪。
这一瞬间，厉致的心忽然静下来，她点了点头，嗯了声。
本该安心静谧的一晚，厉爸爸一通视频通话再次打了过来。
厉妈妈见厉爸爸有话要说，正要避开，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厉爸爸打断:“没事，你听听也可以。”
厉妈妈端着水杯，复而又放了下来。
“你虽然离开多年，可到底是阿致的妈妈，这种时候不用避开。”厉爸爸的目光落在顾憬修身上，微微顿了一下:“我想你应该有话跟我说。”
顾憬修颔首，他的目光纯粹，仿佛少年时候的厉致，满怀初心:“叔叔，我要娶你的女儿厉致。”
眼前这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音容都和高中时初识的那个大哥哥重叠起来。
高中时，厉致在去学校的路上，碰到了来安城旅游的顾憬修，那个时候他是大学生，在初次见面时，他其实只是菜馆的客人，匆匆一面，以为再也不会遇见。
厉致对这位大哥哥印象十分深刻，就是他总是云淡风轻，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却又很有把握，势在必得，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从不存在什么能够难倒他的问题。
从顾憬修第一次叫住她，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是她这辈子跨不过去的劫。
这往事啊……就是这般……
厉爸爸低头沉思了片刻，不紧不慢的抬眸将问题抛给了厉致:“你呢？有什么想说的？”
厉致被问了个猝不及防，目光看了眼手机那端的人，又看了看身侧的顾憬修，犹疑了片刻，道:“你怎么想的和我怎么想的又不一样。”
厉爸爸去拿茶杯的动作一顿，目光微深，破有深意地瞪了眼顾憬修，语气加重:“这小子是不是耍什么阴招了？”
厉致:“……”
呃……厉致瞬间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往常对什么不甚在意的厉爸爸怎么突然变的严肃古板起来了。
随后，她摇了摇头，脸色未变，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晶莹剔透，她含糊的否认:“没……没有的事，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
最后半句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大概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顾憬修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忍不住勾唇，无声地笑了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有多嚣张。
厉爸爸觉得心口一痛，嘴唇一张一合了半天，仍旧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茶水微苦，他仿佛丝毫不觉，这不做声的沉默姿态看得厉致心里狠狠一颤。
她斟酌着，试图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毕竟厉爸爸一开始就对顾憬修颇有成见啊……
“爸爸。”
厉爸爸杯里的茶水饮尽，他垂眸看着沉在杯底的碧绿色茶叶，缓缓出声:“阿致，你去喝点水，我有点事和他说。”
厉致哦了声，猜到厉爸爸想做什么，乖乖的起身走进厨房。
客厅和厨房离得不远，若是往常安静的时候，就是打个呵欠都能听到些许声音，但是现在，餐厅里的声音细弱蚊蝇，什么都听不清。
等她出去时，气氛和她刚刚离开时，完全不同。
她拿着一瓶水递给顾憬修，无声的用眼神向顾憬修询问。
不料，这个男人眉眼慵懒，噙着笑意，起身牵着她的手，准备出去。
等等，事情就这样谈完了？
厉致犹豫着去拿手机，却发现通话已经结束。
随后，收到厉爸爸发来信息:“找个时间，带他回来一趟。”
厉妈妈也跟着发了一句:“你奶奶很想你，早点回家。”
厉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顾憬修一路牵到玄关换鞋，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拿出她的鞋子，接着他蹲下身帮她换鞋的动作:“顾憬修……、
顾憬修替她换好鞋，起身时蹭了蹭她的鼻尖，然后一吻落了下来，那温软的嘴唇，瞬间就磨平了她全部的脾气。
厉致浑身一软，轻靠在他身上。
随后开口时，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开口叫他的凶狠气势，软绵绵的就跟棉花糖似的:“你们……聊了什么？、
顾憬修没有直接回答，他弯腰，替她系好鞋带，边开门走出去边问她:“户口本带了吗？、
厉致想了想，摇头:“那种东西随身携带做什么？、
反正她用不着，干脆放在家里，所以，多半在厉奶奶那里。
走到停车场，顾憬修打开副驾驶的门，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那你要用怎么办？”
要用怎么办？
厉致笑了起来:“我一般要用的时候给奶奶打电话……奶奶会寄给我。、
顾憬修绕过车头坐进车里，等车子离开公寓，他低低笑了起来，说:“奶奶交给了叔叔。”
“他大概担心你会被哪个长得还不错的臭小子欺骗，偷了户口本然后偷偷领证结婚，就从奶奶那里拿了户口本，藏了起来。”
厉致懵了懵，随即想明白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倒像是他会做的事。”
顾憬修却忽然低了嗓音，回答得格外认真:“所以，好像有点困难。”
他的声音低沉时，分外有质感，平滑又有磁性。
厉致笑着笑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随后她偏过头，欧冠落在他的侧脸上，一双眼睛，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闪闪发亮:“所以，你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