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渊此刻蹲在小区花园里头吃冰淇淋,他有点想笑,感到某种荒唐,或者也不算,毕竟他现在这个状态,除了逃课,真的很难施展出花样。
其实逃课不是很大问题,从九月份开学之后,他确实有几次从学校跑回家,今天并不是第一次。
关键不在这里,而是,父亲没有和他打电话。
负责治安的余烬小队也没有出现。
很奇怪,很不对劲!
父亲给他选的小学还拖了老会长的关系,算是东州最好的公立小学,班主任老师都很负责。
所以他现在很确定,班主任肯定打电话给了父亲,但父亲这边,貌似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绝不相信父亲不来找他,绝无可能。
他现在进退两难。
直接回家去看的话,不是什么大问题,直接说想父亲了,问题是,他现在不是为了见到父亲,而是为了跟踪,回家,就一切归零,前功尽弃了。
该怎么办……
此刻,下午三点四十分,家里,乔树正抱着脑袋痛苦的坐在画架前,他的双手十指都插在发稍里,额头上溢出丝丝细密冷汗。
眼前的画,是一副开满山野的金黄向日葵,然而,这些繁多密集的向日葵此刻都在流血,猩红的血液自一颗颗花蕊流淌,汇聚到画板下,啪嗒啪嗒的一滴滴落在阳台地面。
“我说了很多遍了!找到我儿子!”
乔树时而重复这句话,在他的身边,他的手机也在溢出丝丝血迹,荧幕上还凝固着和小学班主任的一分钟通话时间,再没有任何后续。
“时间已经快到了,本来,下午我们该在某个地方见面,还非得我亲自来,荒寥!”
自画面上流血的向日葵花蕊睁开猩红眼睛,密密麻麻,或大或小,并没有什么声音在客厅里回荡,不过都是乔树耳边的疯狂呓语。
“我再说一遍,找到我儿子!!”
五官扭曲的乔树,咬着舌头,艰难地从嘴角挤出话来,似乎,只要见不到乔渊,他便宁死不从。
原本一切正常,所有的后路都被他安排好,偏偏在他下午临走之前,闹出儿子失踪的事儿。
本来这几个月来他对乔渊就越发心里愧疚,而刚刚,在接到小学班主任电话后,彻底再也无法控制。
抉择,最是折磨人。
“罢了,你帮你找,但这是你欠我的,以后记得还,即使你是被选中的圣子……”
乔树耳边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旋即,画上数个猩红的眼睛,纷纷合上,熄灭。
这让乔树濒临崩溃的精神稍稍缓和一些,几个呼吸之后,他的耳边再次回荡起喃喃呓语。
“他就在楼下花园,逃学吧,哼。”
“什么??”乔树猛的抬起头,疯了似的站起身,往卫生间跑,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静做,让他步伐踉跄,摔在了地上,手肘磕红。
乔叔顾不上疼痛,爬起来推开窗,仔细看向下方花园里,很快看到儿子乔渊在偷偷的吃冰淇淋。
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一时朦胧,忙不迭的换上鞋,直接冲出家门坐电梯下去。
“该死的,非逼我在天启联邦境内施法,乔树!你欠我的太多,给我狠狠记住了,记在灵魂深处!否则休怪我日后翻脸。”
耳边的呓语再次回荡:“虽扩散的范围不大,但我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你若还不走,我就送你们俩,让你们全家团圆!”
乔树一言不发,出了电梯就大喊着乔渊的名字。
花园里偷偷摸摸刚刚吃完冰淇淋的乔渊,猛的一怔,什么情况,被老爸发现了?
不是吧,父亲怎么会知道他藏在花园。
他一时很是迷茫。
“不行,乔渊你要记住,今天最大的目的,是跟踪,其他一切都往后推,都不重要!”
他在心底自言自语后,立刻有了应对。
他欢快的跑出花园,暂时放下嘴边的冰淇淋残啧,在童年蹲了两个月,快跟涂山霖一样了,还是说小孩子吃东西嘴边都会留一点?他完全没印象。
“爸爸,我不想上学。”
反正老爸非常溺爱他,乔渊直接扑到父亲怀里,念叨两句便合上眼睛,假装身体不舒服。
乔树无奈的摸着儿子脑袋,眼眶湿润,他没有任何责怪,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没事就好。
“唉,中午不是刚吃过一根冰棒吗,你身子不好,一天最多吃一根,”他探手在乔渊额头上摸摸,还好不是很发烫,也不是很冷。
他稍有安心,抱着乔渊坐电梯回家。
这个时间乔渊已经装睡了,拥有魔尊记忆的他,装睡不是什么难事,可以做到比真的还真。
装睡的目的也很简单,很可能父亲等会就会走,他要在父亲走之后重新跟踪。
如果不选择装睡的话,计划可能就会乱。
到家后,乔叔把乔渊抱到小房间,空调开到二十九度,并定了两个小时自动关机,同时再把坐地电风扇开到最小挡。
没事的,还有师父老会长。
他这般极为自私的安慰着自己。给乔渊盖上被子,并俯下身子亲了一口乔渊的额头。
“对不起儿子,我不配当父亲。”
乔树喃喃着,捏着额头,眼角溢出一行泪水,痛苦的收拾一番后,就迅速出门了。
主卧床上,摆着一副他这两天刚刚画完的全家福,最后再看一眼卧室里的乔渊,再不回头。
“走了,不然余烬那边得动了,我要先神隐一番,路之前和你说了,直接打车过去。”
乔树耳边的呓语终于消散,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走进电梯,神色悲哀,又前所未有的灿烂。
家人之间的抉择,苦海亦不过如此。
若非强大的执念支撑,他或许早就疯掉了。
在电梯门合上之后,乔树永远都不知道,一道幼小的身影,猛的从家门里冲出,直奔电梯旁边的消防人工楼梯通道,不要命的往楼下跑。
正是乔渊!
为了不破坏跟踪计划,他连家门都没有去关,不重要了,这本来就是精神世界。
他回到过去只是为了找到线索。
虽无法动用能力,但好歹他的灵魂是十七岁的乔渊,是吞噬诸多人格,经过大风大浪,成为银月都英雄的乔渊,磅礴的经验仍旧让他远超普通小孩。
冲到一楼的时候,父亲乔叔刚刚走到外头,乔渊背着小书包,带着一切可能用上的东西,还有一定的干粮,悄悄的跟在后面。
还好楼下的大黄狗不喜欢叫,否则叫个两声他可能就会露馅,老狗也有老狗的好处。
刚刚父亲的自责,流泪,他都听到了,感受到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放弃他,要去一个永远不曾回来的地方。
到底是为什么。
当年的隐秘究竟是什么。
说实话,如果不是回到过去,关于真相,都过去十年了,还重要吗,或者说,又能如何呢。
但从回到过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有机会,改变那看似不重要的,无能为力的旧事。
所以,他现在极为激动。
他改变不了当年的事实,改变不了时间,但他可以获得线索,回到现实中寻找。
父亲上车了。
小区门口的车还是有的,不远处就是一家东州的儿童医院,打车不是很难。
乔渊迅速打上一辆出租车,和下午逃学那会如法炮制,多给司机身上二十块钱,帮忙跟一下。
其实有的时候并不需要给钱,但给钱往往可以让陌生人有动力,也会减少询问。
五分钟后,他跟着父亲的车来到了北州边缘。
乔渊皱眉中下车,这里树很多,跟踪起来更是方便:“父亲居然会来这里,怪事。”
北州边缘就有很多废墟房子,当初第一次参加双子囚笼的时候,他在浮空车上看过,回到十年前,这些房子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仍旧到处都是粪便,落叶,尸体,以及远处时而浮现的怪物。
呼,真刺激。
乔渊蹑手蹑脚的跟着。
小孩有小孩的好处就是脚步声很轻,加上他的丰富经验,刻意而为之后,更是难以察觉。
何况夏日基本上风都很大,呼呼的吹。
他看着父亲走向前面老旧的巷子,大量密集的残破电线从墙头垂落下来,黑乎乎一片。
一路上父亲都不曾发现他。
在巷子尽头有一扇门,是灰蒙蒙的酒吧,破碎的霓虹灯牌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架。
当他想跟着父亲进入酒吧的时候,从一侧岔道里走出来一位血袍人,狍子边缘不断的滴落着猩红鲜血,却是看不到脸,一瞬间就让乔渊手脚冰凉,强烈的死亡危机剧烈迸发,刹那间,他就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成灰色,越来越暗。
“啧啧啧,看来你刚刚不是逃课?有意思,很有意思,但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
血袍人话语落下一刻,乔渊便已经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抽搐一番再没有任何生机。
哗啦,仿佛从水里被人拽出来。
收容仓的乔渊猛的睁开双眼,窝火道:“这么强的么,一个照面就死?”
“再来!让我回到死亡前一分钟!”
他直视着眼前血红大脑,满脸不爽,这不是升华者之后沦为普通人,真就是任人宰割。
很快,他闭上双眼经历一段黑暗之后,再次回到了刚刚接近巷子的时间。
他下意识放慢了一点脚步,刚刚虽然死的很快,但凭借经验,他还是有发现那血袍人是从左边岔道走出来的,怎么办……
乔渊很快有了对策,迅速踩在草地上,从巷道右侧跑过去,酒吧有很多窗口,还有后门,他换个角度从窗口翻进去就是,问题不大。
“咦,乔树的儿子,居然跟到了这里,可这跟踪的路线是什么情况,不应该是正门么?”
在乔渊略有喘息赶到一刻,刚要翻窗的时,他的背后再次出现血袍人的声音,还有那股让他无法抵抗的恐怖力量,瞬间浑身血液逆流,卒!
“草,再来!”
第三次,乔渊有点烦躁。
虽然这种无限试错,不死不灭的感觉挺爽的,但一时之间无法打破困境,还是需要思考。
“不行,那怪物太强了,除非是现实中的我,这次路还是要选,但我要和他交涉!要占据主动!”
他这次走的仍旧是巷口正门路,在看到父亲走进去过后,他没有贸然跟上,而是开口道:“别藏了,出来吧血袍牢弟,跟小丑似的。”
“嗯?不可能!”
“你分明是普通人,怎能感知到我?”
“你…你不是乔树的儿子,你到底是谁?!”
乔渊咧嘴一笑,试错的优势,不死不灭的优势,终于被他狠狠的拿捏住了。
破局,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