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问道秋华山

秋风瑟瑟,遍地金黄。

周衍一身青衣,行走在这满目青绿的山道,于漫天光影中登山而上。

顶峰。

入目,是一座破旧道观。

敞开的大门上多是刮痕,一道道细小的沟壑龟裂开来,四周的墙体并不光鲜亮丽,满是久经风沙的烙印。

抬头,是一副牌匾挂于横梁之上。

撰有秋华观三个大字。

中正,大气。

纵使破旧蒙尘,也可从不多的笔画之中窥见落笔之人的气度。

“希望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周衍抿了抿嘴,心中带着期待。

这家秋华观是他寻了好久,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的,位置也是偏远,虽不是深山老林,却也相差无几,久无人迹。

恐怕早就落魄不知道多少年了。

不过根据传闻,此间道观虽然早就没落,但是观主却是有点道行在身上的,于此山之上修心养性数十年。

不接受香火,只潜心修行。

或许,这里就有他所求之物。

“院内倒也整洁,看来是个正经修道的。”

透过门户,周衍看到院落内整洁的地面,虽是破旧,但是少有落叶,青砖石瓦上虽有土灰,但并没有堆砌积累起来,一看就是日日打扫,是个勤勉之人,心下就有了点点好感。

现在的道士,和尚,大都以挣钱为主。

各个都是金贵的主,只会背一些经文道书,能自己下手干活的都不多,更不要说日日打扫,持之以恒。

哪里还有一分修持?

跨过门槛,进入道观。

周衍环视四周,一圈下来,可以看到整座道观并不算大,除去院落之中的空地之外,就是寥寥几间房子,唯独正中的房屋看起来高大一些,也不知是不是修行所用的地方。

“久闻道友名号,想不到还是被你找来了......”

一旁,一位老者兀然推门而出,指着院落中的一颗古树,叹息道:

“罢了,远道而来是为客,请坐。”

老者童颜鹤发,一身发白的道袍加身,腰背却不显得佝偻,而是直挺挺的,双眼中也没有浑浊,而是炯炯有神,说话也中气十足,走路间更是灵活有力,没有半点僵硬。

此般年岁,如此之气力。

显然不是寻常人。

而且对于周衍的到来似乎不出意外,只是隐有忌惮,警惕,以及无奈。

“老观主,客气了。”

周衍双手握拳,微微前推,以示尊敬。

说罢也不再矜持,而是来到老树之下,扫了一眼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两只茶杯,眉头一挑,随后坐到石椅之上。

前后脚,老者也施然坐下。

“老观主,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周衍两指捻起茶壶,指尖微弹,茶杯轻飘飘的旋转,打向老观主,此时淡青色的茶水也如清泉般坠入老者面前的茶杯之中。

杯满而平,未有半点溢出。

“好功夫。”

老者神色动容,开口赞叹。

茶满不溢,就是普通人多练练也未必不能做到,但是在茶杯运动的同时,保证水柱不断,没有半点逸散的落入茶杯,杯满而不溢,这就是千难万难。

非得是手上功夫要有大师的水准,且聚集全部精力才能够做到。

而周衍却是如此轻松惬意,自然随心,这般手段,扪心自问,他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得心应手。

但老者只是轻轻一叹,说道:

“我虽知你为何而来,但武功如你,位列天下第一者尚未如愿,我一深山老林内,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又怎么会知晓?”

老者久居深林,却也深知眼前之人的恐怖。

虽然不过二八年华,但是一身武功神鬼莫测,曾挑战各路群雄而得胜,不知道多少高手折戟在其手中。

可以说武术界中出名的势力都被其打了个遍,是真正无敌的传奇人物。

这天下第一的宝座,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但如此人物居然前来拜访他这小小道观,纵使他自忖有几分本事,可也不至于此,看来武林江湖之中的某些传闻也未必虚假。

当一个人的位置到达了极点,便会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不是长生,就是超凡。

“你是道士,你不信道?”

周衍轻酌一口茶水,神色漠然。

“老夫不才,二十心性浮躁,好求名利,三十功成名就,四十方才沉稳,归隐山林,安然求道,如今已然八十有余,腿脚还算有几分灵活,称得上一句延寿有方,勉强算是养有所成。”

“可临到头来,我仍旧不知道所谓的‘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饮茶入口,老者反问道:

“所以,就算我是道士,又为何要信道?”

此道非彼道,不是信仰,满天神佛,而是那茫茫天地之中,无所不在的天地真理,世间运转的规律,一切所疑的终点。

亦是,成就超凡的钥匙。

但这煌煌大世,千百年来,又哪里真的有‘道’,或是所谓的超凡?

信或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呵。”

周衍也不恼怒,而是环顾四周幽深清净的院落,一脸玩味道:

“若是不信,那你又为何困居这偏远之地,将自己锁在樊笼之中?”

若不是同为求道之人,周衍也不会找上门来。

一个只知道苦修,或是沉溺于纸醉金迷之中的人,周衍不会理会。

“......”

老观主沉默一瞬,缓缓说道:

“求道之念,我早就放弃了。”

“老规矩,比武搭手,公平竞争。打赢我,我之所得就属于你,反之亦然,你这秋华观的传承就要借我一阅。”

周衍不理,伸出右手,微微一探。

自己花费时间,迢迢千里而来,岂容拒绝?

“道友,何必苦苦相逼?”

老观主面色一苦,脸上都泛起了褶皱。

这个所谓的‘老规矩’其实就是周衍的一言堂,强加个说法,‘名正言顺’的阅览各门各派的武术秘籍,传承之法。

可怨言归怨言,打也真是打不过。

所以多年下来,也就成了武术界默认的‘老规矩’,彼此间心照不宣。

好在这位天下第一也是个有野心的,虽然集天下武功于一身,却也自创法门,广布天下,一来二去,也算不亏。

“请。”

周衍不再多言。

“唉,还是要做过一场。”

老观主深吸一口气,腰背再度挺拔了几分,同样一手探出,“老夫李秋华,道号清远,多有得罪了!”

话音未落,探出的手掌便是一震。

手腕弹抖之间,就调动了浑身筋骨的力量,尽数集中到手臂之中,肩沉臂展的一瞬,推动手掌,打向周衍。

虽是端坐,大半力量用不出来。

不过李秋华这一击已然彰显出老辣手段,音起音落间,四肢早就像一张绷紧的大弓一般,稍一松手,就发出了致命一击。

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蕴杀机!

“武当绵掌,柔中带刚,刚中带柔,静时力量捏而不发,如若春水,而动时则就凶猛如雷霆,风云从属。”

周衍见此,眸光微亮:

“这样才对,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五指微微卷动,化掌为爪。

于李秋华先手试探之间,周衍也自反击,不同于李秋华刚柔并济的绵掌,他所用之武功,是四两拨千斤的路数。

一探,一抓。

一推,一拉。

太极在手中流转,反掌之间,便将李秋华的手腕扣住,攻击尽数消磨。

“这是卸力之术,四两拨千斤?”

李秋华面色一变,心中惊讶:

“你的武功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所谓四两拨千斤的说法,最为出名的说法就是来自于武当张三丰处。

看似是以弱胜强,借力打力,但其实是自身根基力量远远超过他人,才可轻而易举,以四两动千钧。

往往都是高手教导弟子,让其体会武功路数衔接,力量变化之时,才会使用。

用这种手法,非得是武功相差很大才行。

可自己身居道观修行数十载,虽然身体不断衰落,但是手上的功夫却是越来越利落,不是他自傲,在当今世上,算上那些隐世的老家伙在内,他估摸着也是前十的存在。

现在虽是试招,可也是展露技巧的阶段,现在却被一招破解,打断运力。

这周衍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不过,李秋华也是不甘受制于人的性子。

“喝!”

就在手腕被扣住之时,李秋华沉声运力,腰腹带动浑身筋骨力量,以脊椎为源,猛然一震。

挣开周衍钳制的同时,也已顺势起身。

李秋华虽然年过八十,但身子骨实在是强健的不像话,沉重的石桌石椅顷刻间就被掀到一旁,茶壶茶杯也都跌落泥土之中。

啪!

瓷器龟裂一瞬,继而碎裂开来。

茶水刚刚扬起,还未落入泥土之时,李秋华就已衔接上了下一招,腿脚一踏,力从地起,抵达双臂,同时肩膀外展似双翅。

继而五指成爪,扑向周衍。

这是鹰爪功,江湖之中流传诸多变种拳法,可以说是诸般武功之中较为基础的一门功夫,但是鹰爪功易学难精,配以各种药酒热砂修炼,一旦大成,威力极为恐怖,可以轻易抓破敌人的喉咙。

一爪下去,细小些的树木都要被撕开。

此番动作之快,力量之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

反而更似是一头沉睡已久的雄狮,被人惊醒之后,终于发威,要以雷霆之势捕杀猎物,不为饱腹,而为威严!

呼呼~

转眼间,又是拳风临面!

“嗯,还凑合。”

面对如此杀招,周衍仍未起身,而是微微点头,以示赞许,甚至还有闲心点评,直到李秋华踏步身前,这才五指合拢,比作剑指。

轻飘飘的点在李秋华的手上。

眨眼之间,李秋华手掌上的诸多穴窍就被周衍触及,力量作用下,一下就截断李秋华凶猛的攻势。

这是点穴的功夫。

人体内的穴窍有着调理气血的作用,点穴就是通过外力暂时扰乱敌人气血的流畅性,继而气郁,影响身体运行。

砰!

拳掌在空,随即落入地面。

只是一下,李秋华身体顿时一僵,力量运转不畅,跌落地面,溅起大片灰尘。此时,周衍才起身将一脸错愕的李秋华搀扶起来。

两人竟是在几招之内就分出了胜负。

“如此,你可服了?”

周衍微微垂眸,神色仍旧淡然。

他本以为李秋华会是个一心求道的,不然也不会立观于孤山之中,以磨道心。

但现在看来也早已放弃,如今年岁已大,却是固执了很多,这才维持住了些许心性。

但那股孤身求道的心气早就没了。

求道,为的是抓住煌煌大世之中的那股气机,升华超脱,不再困居樊笼。

区区门户之见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这一座秋华观本就是为求道而建立,如今却早就失了本意,就是对大门上那副牌匾,也都映衬不住了。

心下就失望了许多。

“老了,不中用了......”

李秋华神色一黯,却不是因为武功的落败。

此时此刻,他也回过味来。

但到底是物是人非,李秋华不是张三丰,也不是达摩,更不是如悉达多王子,诸位圣人一样的人物。

知行合一,法传天下,教化众生。

那是圣人功行。

可,他不如,周衍便是这样的人吗?

“道友。”

李秋华语气一顿,随后面色颓然道:“周先生当真武功绝世,老道定遵守规矩,将秘籍送来,还请稍等片刻。”

随后将掀倒的桌椅扶正,转身进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