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昏黑之前,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的张小米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从侦缉队窝点回来后,院子里空无一人。
这里是敌人据点,没有赵义的直接命令,他不敢随便行动。
只能在院子里干等。
“赵大哥。”张小米当即迎上去,转述在侦缉队窝点里得知的消息。
“我们怎么办?”
张小米手里提着南部十四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的准备。
“老崔去侦缉队探查情况,最好得到具体信息,抓了几个,都是什么样貌。
先不用急,搞清楚情况再行动。”赵义沉思片刻,发出命令。
对于赵义颁布的命令,崔庆才这个半八路更加不敢违抗,出门再去探查。
张小米见到赵义,有了主心骨,把枪塞回腰里,带着王大起火做饭。
赵义端着盏油灯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划出脑子里记住的各种小路、夹道和巷子。
如果侦缉队真的抓到了八路军战士,熟记镇子内各种线路,做好进攻撤退计划必不可少。
正在思索之间,院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传入两道低声争吵。
“孙土匪,老子再也不和你一起行动,镇子里到处都是侦缉队和便衣队,你这么做是想害死大家!”
“这个人一路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不把他抓住,让他回去把人招来才是害了大家。你个土包子懂什么。”
“他就看了我们一眼,你问都不问就把他打晕,土匪作风,国民党行径,等任务结束,我一定好好批斗你。”
赵义的思路被两人打断,抬起头。
孙麻子背上扛着一个人,大踏步的走进来。
“赵大队,这个人八成是跟踪我们的汉奸,我把他抓来了。”
“哥,这人只是看了我们一眼,身上穿得是百姓的衣服,孙土匪破坏纪律,欺压群众,不能放过他。”
两人一前一后紧跟着,话风截然相反。
“镇子北边的路线和标志物都记住了吗?”赵义没去管那个人。
“记住了。”“记住了。”
“画出来。”赵义递出手里的树枝,让出位置。
“错了,这是条死胡同,过不去,你个土匪。”
“不对,这颗柳树在这,在下一个路口,你个土包子。”
树枝在两人手里转来转去,青山镇的概略图也迅速的被完善。
“哥,画好了。”
“赵大哥,饭做好了。”
顺子和张小米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赵义一手接过张小米的碗,蹲到画好的图前,“小米告诉他俩发生啥事了。”
青山镇简略的概图在赵义脑子里不断的刻画,以侦缉队和便衣队所在的两个点为中心。
战斗意图,进攻方式,撤退路线,预备方案,一个作战计划悄然成形。
不知不觉,碗里的饭已经见底。
咔咔咔咔——枪栓拉动声音响。
赵义抬起头,四个人全副武装,在面前列队,黑乎乎的人影好像一堵墙。
“哥,咱啥时候动手?”顺子拽着手榴弹稳拿把攥。
“赵大队,一群没骨气的汉奸,我一梭子全给他突突了。”孙麻子扛着机枪成竹在胸。
“赵大哥,我准备好了。”张小米稚嫩的脸庞上煞气弥漫。
赵义满头黑线。
敌情我情、火力配置、行动方案一个都没有,这四个货光凭着一腔热血上去,就是闷头送死。
汉奸再比不上鬼子的精锐素质,手里拿的也是枪,不是烧火棍。
在人家老窝里,什么都不准备,急乎乎的活腻歪了。
“你准备好什么了你准备。”赵义一把夺过张小米手里的南部十四式,关上保险,塞回他腰里。
“你们把这幅图都给我记住,尤其是我在上面标的点,一个都不准差。”
赵义起身让开位置,指着地上的青山镇概略图道。
几人蹲下身,凑着油灯的光,眼神投落在地上。
横竖弯曲的长线交错,代表的是路;大小不等的方格参差,代表的是房;一个个圆点散布,代表的是树木、碾盘之类的标志物。
在一些路口上画着个圈,圈里标着数字,从一开始,一共有十七个。
赵义没去理挠头摸脸直犯愁的三人,走到那道被孙麻子打晕的人影前。
掰开自然蜷缩的手掌,食指上有指肚大小的硬痕。
枪茧很淡,没开过多少枪,但绝对不是无辜百姓,赵义下定结论。
拧开水壶,含口水,‘噗’的一声,全喷在那人脸上。
冰凉的水喷洒在脸上,猛然惊醒。
咔——
黑夜里扳开枪机的声音十分明显,黑洞洞的枪口悬在眼前。
震颤的瞳孔因为恐惧而不断放大,清晰的显露出眼底流露出的惊慌。
“我问你答,动一下要你的命,喊一声要你的命,明白?”
“明…明白……”
“什么人?”
“老百姓,老总,俺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家住哪儿?”
“十里铺,西头第五家。”
“来青山镇干嘛?”
“探亲,俺大姐嫁在青山镇,马上要生了,俺来看外甥。”
几个问题对答如流,如果不是提前认定了这人的身份,就连赵义都信了。
“老总,俺就是不知道路,想找人问问路,结果就被打晕了,老总,俺是良民啊……”
赵义听着哭嚎的声音,越听越耳熟,拽着肩膀,往蹲在地上苦记的三人那里拖行两步。
借着油灯的光一照。
“王大力?”
“赵队长?”王大力也看清了赵义的脸,嘴里的干嚎一下停住。
“你来这干嘛?杜队长呢?”
“赵队长,救命啊!”王大力突然急道。
赵义拧开水壶盖,递上水壶,“慢慢说,什么事?是不是和侦缉队抓到的八路军战士有关?”
“嗯嗯嗯。”王大力激动的点头,水从嘴角一路流下来。
“我们队长听说了侦缉队在十里铺围住一个八路军战士,带着我们去救。
结果汉奸有埋伏,把我们队长搭进去了,他们火力太猛,我们打不过,只能先退。
我领着其余队员,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的路线,知道是来青山镇。
就抄小路过来,想先探探情况。
刚进镇子,想找老乡打听打听,眼前一黑就来这了。”
呵!一旁围着图蹲下的四人,顺子哼笑一声,投出一个蔑视的眼神。
孙麻子全神贯注的盯着地上的图,嘴里颠三倒四,念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丢人,太丢人了,狗日的顺子真是乌鸦嘴。
脸庞上隐隐泛起一丝红,黑夜的遮蔽下没有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