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不如孔二一张脸(下)

孔令伟喉头一动,目光胶着在那支P-36上,仿佛被磁石吸住一般。

“比安卡,”她咽了口唾沫,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馋意,

“这枪……能不能……”

比安卡莞尔,将P-36在抛到空中,昏暗的靶场中,枪身在空中旋转一圈,反射出一抹冷冽的金属光泽,更添诱惑。

“怎么,动心了?”

孔令伟忙不迭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岂止动心,简直是心痒难耐!”

比安卡的笑容愈发灿烂,像极了偷到鸡的狐狸。

“这可是特制型号,折叠枪托,短枪管,铝制材料,原是伞兵专用的,比最初的型号精巧便携多了。

像咱们女孩子出门逛街,往包里一塞,一点儿也不碍事。

前几天在上海滩,我就用它摆平的那二十几个泼皮呢。”

说着,比安卡当着孔令伟的面收起枪托,MP-36顿时小了一圈,果真能塞进女式手提包。

“怎么样,考虑考虑?”

听说这枪还沾着二十多条人命,孔令伟的眼神愈发热切。

出身豪门的她,枪柜里自然不缺新家伙,可正因如此,她才觉得这带着“魂环”的枪更值得收藏。

“考虑?谈什么考虑!比安卡,你开个价吧!”

“开价?令伟,你把我比安卡当什么人了?你我一见如故,难道还要谈钱?”

两人边走边聊,从靶场一路回了客厅。

“莫非……你要白送给我?那可真是我的好姐妹!”

比安卡心中早有定计,这枪,早晚要给孔令伟,只是不能让她轻易到手,否则她不会珍惜。

这孔家大小姐,向来是来得容易去得快,唯有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才会放在心尖上。

“鲜花配美人,好枪赠英雄。这把枪予君,原是迟早之事。

今日这番长谈,管家想来已尽数告知令尊。

我若贸然相赠,反落得个唆使公子玩物丧志之名,于我生意亦是不利。

不知令伟肯否助我一二?”

比安卡语带试探,仿佛闲话家常。

“哦,你说吧。”

孔令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微微泛起一层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波澜不惊,却也荡漾开来。

原以为这比安卡与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不同,到头来,还是露出了商贾的本色。

看来这世上,终究是难得有不求回报的友谊。

孔令伟心中暗忖:等得了这梦寐以求的P-36,便与这比安卡断了来往。

孔令伟虽这番想着,目光落到比安卡娉娉婷婷的背影上,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邪火。

她想象着将比安卡囚禁在自己别墅的地下室里,日日夜夜地嗯啊她,让她嗯嗯啊啊,嗯嗯啊啊嗯嗯啊。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和刺激。

她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父亲会不会动用关系帮她摆平一切?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犹豫,但转瞬即逝的恐惧,很快就被内心深处那股扭曲的欲望所吞噬。

比安卡浑然不觉,慢悠悠地取过管家递来的纸笔,信手写了起来。

“不若这样,今日我出几道题,并不刁难,只求令伟吃透其中关窍。

待你悉数解出,我再将枪相赠,也算有个由头。

令尊见我督促令伟向学,必不会怪罪,于我也算两全其美。”

邪火在孔令伟胸腔翻腾,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面前这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一把推倒。

比安卡背对着她,纤腰款摆,更添诱惑。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逼近比安卡,心中野兽般的欲望咆哮着,催促她将邪念付诸行动。

千钧一发之际,比安卡搁笔,将写满花体字的纸递给孔令伟,浑然不知自己方才险些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孔令伟接过比安卡递来的纸,目光落在上面娟秀的英语花体字和配图上,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原本充盈的邪火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消散。

就仿佛晚上躺在床上,急着找本泄火的阿宅,不小心点开了350234,一时兴致全无。

“数学?还是英文写的?比安卡,你这是存心刁难我,我最烦看书了!”

孔令伟从小对念书就深恶痛绝,尤其数学,一见数字就头晕,仿佛掉进了阿拉伯数字的迷魂阵。

比安卡本想用汉字出题,又怕自己简体字与这民国的繁体字格格不入,思量着孔令伟既学过英文又学过法文,这才改用英文。

不想此举反倒引来孔二小姐一通抱怨,比安卡也不由得一愣,心道这孔家二小姐的学问竟如此荒疏?

却也只能正色劝道:

“令伟啊,这数学可是所有自然科学的根基。你不是羡慕我自由自在?

我学机械、化学、军工,哪一样离得了数学?你父亲掌管国家财政,更离不开数学。

你想想,将来无论做什么,接你父亲的班也好,做生意也好,盖房子也好,哪怕是造枪造炮,都离不开数学,怎么能讨厌它呢?”

孔令伟撇撇嘴,“我做什么事,自然有人替我办,我只要结果就行了。”

比安卡故作严肃地摇摇头,

“孔二小姐,这话就不对了。万一哪天底下人欺负你不懂数学,联起手来骗你,你岂不是要吃大亏?

再说,你这样的身份,多少人巴不得讨好你、骗你,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明白,人心有多险恶。

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数学不会骗你,因为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

孔令伟被比安卡这套歪理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比安卡,你这也太损了!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好吧,我试试。”

她接过比安卡手里的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题目,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令伟也早些休息,学习要劳逸结合,可别熬夜哦。”

见计划得逞,比安卡赶忙告辞,生怕孔令伟反悔。

孔祥熙散会归府,管家趋前,添油加醋一番告状:

“老爷,二小姐今日竟擅自带那洋女人进门,教唆小姐不尊父命,又同去靶场,哪有大家闺秀模样……”

孔祥熙语带寒意:

“令伟带人回家,倒也使得。老杨你一个下人,未免多管闲事。”

杨管家闻声一凛,连忙匍匐在地:“老爷恕罪,小人不敢了。”

孔祥熙眉头微蹙,不予理会。于他而言,家中奴仆不过物件,不堪用便换了便是。

他径直来到孔令伟房前,推门而入,只见女儿伏案,手执数学课本,眉头紧锁,似在苦读。

孔祥熙见状,心中诧异,轻声道:“令侃,夜深了,怎还不睡?”

孔令伟闻声抬头,见是父亲,连忙起身,略带慌乱:“爹地,我……我把这道题做完就睡。”

“学习?”孔祥熙复述一遍,语气疑惑,下意识摸摸额头,确认自己既未发烧也未饮酒,怎会见此奇景?

孔祥熙深知令侃秉性,视读书若仇雠,尤以数学为最,避之如蛇蝎。

今日竟破天荒地伏案演算,莫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莫非是哪位神仙显灵了?

“我和比安卡约好了,这些题目做完,她便送我一把枪。”

令侃倒也老实,语气里还透着几分雀跃,像小孩得了糖。

“比安卡?”这名字孔祥熙并不陌生,正是前几日在运动员表彰大会上出尽风头的那个外国女子。

“你要什么枪,爹地买给你便是,何苦……”孔祥熙本想劝女儿放弃这桩“交易”,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忽然想到,自己重金聘请的那些中外名师,都未能让女儿对学习生出半点兴趣,这比安卡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真是奇哉怪也。

看着女儿难得用功,孔祥熙心中百感交集。

能让女儿主动学习,百利而无一害,又何必阻拦呢?

倘若女儿真能改邪归正,别说一把枪,便是成箱的大黄鱼,他也断然不会吝啬。

“比安卡小姐说,数学很重要。以后不管我是像她一样做学问,还是继承您的衣钵,都得学好数学打基础。”

孔令侃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代数课本和题目,脸上却露出几分难色。

“爹地,您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她指着课本上的题目,向孔祥熙求助。

孔祥熙接过课本,只见上面是娟秀的英文,心中甚是满意。

单凭这字迹,便知比安卡受过良好教育。

只要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他并不介意女儿与之结交。

他细细看了看题目,函数、几何、数列,包罗万象,内容倒是全面。

只是这难度,对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高了。

孔祥熙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好,令侃,这道题应该这样解……”

“爸,”孔令伟支颐托腮,眼珠滴溜溜转,仿佛一颗琢磨不透的玛瑙,

“你说这比安卡,怎么跟开了挂似的?明明人还没我高,偏又舞枪弄棒,又能造枪制炮的。”

她歪着头,语气里透着股不解,却又掺杂几丝艳羡。

孔祥熙正襟危坐,手中笔尖在草稿纸上游走,讲解题目倒不含糊,时不时还画个图,务求令爱融会贯通。

孔令伟难得收敛平日的跳脱,竟也听得入神,间或发问:“这余弦定理,从何而来?”“这公式,又是怎么推演的?”

父女二人,一问一答,倒也颇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意味。

孔祥熙心中不禁感慨,自从自己和霭龄投身政事,与女儿相处便少了许多,父女情分也日渐淡薄,如今能有此番促膝长谈,实属难得。

“这个嘛……”孔祥熙搁笔,望着女儿探究的目光,心中顿生暖意,

“这世上总有些异数,天赋异禀,譬如你两位姨夫(国父和光头)便是如此。”

他略一沉吟,又添了一句,“这比安卡,倒也可算作其中之一。”

“哦……”孔令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那爹地你呢?你厉害吗?”

“哈哈,”孔祥熙朗声一笑,颇为自得,

“你爹地自然也是人中龙凤!那比安卡再如何精明强干,到头来还不是要求你爹地?

她那枪炮,想要在华国打开销路,还不是得仰仗你爹地的财力和人脉?”

“嗯!”孔令伟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还是爹地更胜一筹!”

孔祥熙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令伟,往后你还会遇到许多像比安卡这样的人物,他们或许在某些方面比你强,有些你没有的本事。

但你要记住,与其艳羡旁人的才华,不如琢磨如何为我所用,这才叫真本事,才能成大事。”

两天后,南京城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比安卡在丽塔和孙茹的陪伴下,款款走出下榻的饭店。

她们今天要去参加一家德国餐厅的开业剪彩仪式,这已经是她们这两天参加的第十三场社交活动了。

自从孔公馆回来,比安卡除了拜访捷克大使馆,便没有任何其它特别活动,没有再带着厚礼拜访任何高官要员,这让丽塔和孙茹十分担忧即将到来的军火谈判。

丽塔紧锁眉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比安卡小姐,我们真的不用再去拜访一下其他大佬了吗?”

孙茹也跟着附和道:“是啊,眼看谈判日期临近,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做些准备?”

“有过一面之缘的张群部长,怎么说也是大人物,要不我们去见见他吧?”

比安卡却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丝焦虑,她自信地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这种时候做的越多越错。”

比安卡说着,伸手理了理自己金色的卷发,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优雅的气质。

这两天,她带着丽塔和孙茹频繁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大到晋商会馆会长的寿宴、广西会馆的乔迁之喜,小到街边商铺的开张,只要有人邀请,比安卡来者不拒,甚至还会主动参加一些不请自来的活动。

别人请吃饭,她就吃;别人送礼物,她就收;别人不给,她就主动要。

合影、签名、代言,只要对方意思到位,比安卡都欣然应允。

甚至一些小商小贩的活动,比安卡也乐于参与,哪怕只是得到一盒茶叶、一个红包,她也毫不嫌弃。

比安卡凭着天生的丽质,后天的才情,以及亲和接地气的行为,俨然成了南京城里的一道风景,走到哪儿都有人识得她这张脸,谁都愿意请这样一位洋小姐,给自己活动增添几分“国际化”的派头。

这日,她与丽塔、孙茹二人同行,三人宛如众星捧月一般,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目的地是新开张的沃尔登西餐厅,比安卡受邀剪彩,自然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丽塔正欲招手叫车,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却稳稳地停在了她们面前,阳光下,车身闪着刺眼的光,一看便知身价不菲,那车牌号,孙茹更是眼熟,正是上次送比安卡去孔公馆的那辆。

孙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磕磕巴巴地问:“小姐,您…您不会又往那茶楼送了十万大洋吧?”

上次为了踏进孔公馆的大门,比安卡可是花了十万大洋才换来一面之缘,那司机却冷冰冰的,连车窗都没摇下。这回,车竟主动停在她们面前,岂不怪哉?

车门缓缓打开,一个穿制服的司机躬身而出,毕恭毕敬道:

“比安卡小姐?二小姐有请,还特意嘱咐您别忘了和她们的约定。”

这司机的态度与上次判若两人,上次他端坐在车里,等着比安卡自己开门,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这次,他竟亲自下车迎候,语气也殷勤得很,还特意提了“二小姐”和“约定”这两个字眼,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丽塔与孙茹交换了个眼色,彼此眸中皆映出深深的惴惴。上次比安卡破费十万大洋,才换得个孔府门槛一瞥,那接应的司机连车窗都不屑摇下半寸。而今这副毕恭毕敬的殷勤样儿,怎不叫人疑心比安卡又使了多少银钱?

“小姐,这回人家这般殷勤,莫不是又破费了多少?”孙茹小心翼翼,语气里透着好奇与担忧,像只试探爪子的小猫。

“莫非你把整个沃尔夫冈打包送孔部长了不成?”丽塔也忍不住打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哪儿的话,”比安卡轻拍两人,“分文未花。你们可听见他提了孔二小姐?”她又道,“沃尔登西餐厅的剪彩,我得告假了,劳烦二位代我出席,顺便与那餐厅老板赔个不是。”

“这孔二小姐,竟如此神通广大?”丽塔瞪圆了眼,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上次咱们小姐可是花了十万大洋,才瞧见孔公馆大门冲哪边开的,这孔二小姐一句话,竟抵得上十万大洋?”孙茹附和着,啧啧称奇。

“可不是么,”孙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丽塔,“你说,这孔二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比安卡浅笑,解释道:

“孔二小姐乃孔部长掌上明珠,在南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她大姨夫,就是驱除鞑虏的孙先生;二姨夫,就是国家元首常凯申;她爹,又是财政部长,管着华国政府的钱袋子。

十万大洋买一面之缘,那是因那时我们还不识得孔二小姐。如今有了她的引荐,自然不同往日。”

她略顿了顿,又补充道,

“孔二小姐的面子,岂是区区银钱能衡量的。十万大洋买一壶茶,也比不上孔二小姐的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