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楢桥葵从自己房间的窗户往外看,不禁吐槽了一句:“还真是乡土气息浓厚的城市啊。”

宽广的田地伸展开来,中途开始变成了桑树的种植地,再往前就是竹林了。

到达这个城市之后,葵很快就遇到了一群穿着长长的校服裙子闲逛的女高中生。在第一眼看到她们的时候,葵内心里响起了吐槽的声音:“明明已经放春假了,为什么还要穿着校服啊?”

“小葵,已经起来了吧?快点儿下来。”楼下传来妈妈的呼唤声。葵连忙把手伸向挂在衣架上的校服,忙不迭地往头上套毛衣,穿上百褶裙后,拿起外套跟领结,就下楼了。

葵的妈妈站在桌子边,正在把平底锅里的炒蛋倒入盘中。

“第一天去学校就迟到,会很丢人啊!赶紧来吃早餐,早点儿出门比较好。”

“啊——好啦,都知道了。”

葵坐下来,用一只手拿着叉子,叉起了盘子里的香肠,另一只手拿起电视遥控器,寻找着播放晨间剧的频道,但中途却被别的节目吸引住了目光。电视上正在播放迎来了开业一周年的迪士尼乐园的画面。

“啊,怎么这样啊?你妈妈我正在看呢。”

妈妈发出高亢的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把吐司放在葵的面前。抱怨归抱怨,妈妈也盯着电视里的迪士尼,站定。葵不发一言地把吐司吃完。就算搬到了新家,妈妈做的早餐依然毫无变化。正因如此,有种还停留在上一个城市的感觉,仿佛今天也依然不得不去那所学校一样。葵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看向了窗外,凝视着窗帘外面的广阔田地。“不对,这里可不是之前那里。”葵默念道。

“你啊,第一天报到呢,不要边吃饭边发呆啦,迟到的话很丢脸的。学校对领结的打结方式有规定,对吧?那什么,打印的纸上是不是写着?”妈妈说完,走向餐具柜子,打开了抽屉。看着妈妈的身姿,葵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妈妈,不要紧啦,我不会因为迟到就遭人欺负的。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再说想搬家这种话了。”

葵本来只想气一下妈妈,而妈妈却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向葵。

“没事的,葵,这次是正规的女子学校,学生都是家教良好的女孩儿。不会再有欺负人这种幼稚的行为了!”

被安慰后的葵变得更加烦躁了。有着开出租车的爸爸和搬家就找兼职的妈妈,住在条件恶劣的二手房里的孩子,真的能融入教养良好的千金小姐们的圈子吗?葵把差点儿就要说出口的气话伴着炒蛋吞进了肚子里。惹妈妈生气也没有好处,虽然是很老旧的独立洋房,但想必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买到的。

做出租车司机的爸爸一个人单干,以前至少两天里会有一次出现在早餐时段的餐桌旁,最近却一直见不着人。葵已经完全不清楚爸爸现在的工作时段,三天里能一起吃上一顿晚饭就已经算幸运的了。经常去面试兼职工作的妈妈,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干的吧。

“谢谢款待,领结打成这样就可以了吧?”

葵把胭脂色的领结打好,站到了妈妈面前。妈妈反复地跟纸张上印着的领结对比,非常认真地说了句:“好的,没问题!”然后把葵送到了门口。

“拜拜,我走啦!”

“小心点儿啊,今晚你爸爸也会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妈妈恨不得让外面的人全都能听见般大声说完,朝着葵疯狂挥手。听到像新婚妻子的台词一样的话,葵偷偷地笑着,小心地把门关上。

朝着公交车站走去的葵,回头确认妈妈没有再往这边看之后,立刻把手伸进外套里,把裙腰的部分折叠了数次。直到确认裙摆高于膝盖之后,葵才朝着公交车站跑去。

直到中学毕业典礼之前,葵都住在神奈川县横滨市矶子区的一处公寓里。搬家是因为她受到了欺凌。葵从小就不太懂得如何去交朋友,她根本不懂交友技巧,更不知道如何才算失败。从小学开始,身边就没有称得上关系好的小伙伴。有时候,她自己觉得跟对方关系挺好的,可几周之后,对方就跑去跟别的小朋友玩了。甚至有些孩子会跟别人一起说葵的坏话,故意无视她。葵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就这样成了中学生。

小学的时候只是没有亲密的朋友,但升入中学后,就演变成了被人欺负。教科书不见了,室内鞋不见了,运动服不见了,被全班同学公然无视,最后是葵的书桌跟椅子被搬到了教室外。无论搬回教室多少次,只要第二天早上到学校,书桌跟椅子都永远在教室外面。

初中二年级第三学期的时候,葵就不怎么去学校了。她并没有憎恨或者讨厌带头欺负她的同学,只是觉得错的人是她自己。但究竟自己哪里招人嫌,又为何值得被无视呢?

到了初中三年级,她被告知有不能毕业的危险,这才去了几天学校。当然,她一直垂头丧气,比起同班同学和老师的脸,葵记得更清楚的是瓷砖的花纹。

爸妈虽然对葵不去学校的事有所担心,但总觉得只要中学毕业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只要去了别的学校,只要校内完全没有认识的人,就会船到桥头自然直。提出想要搬家的人是葵。

“只要还在这个城市,我就还是这样的我,惹人讨厌惹人嫌,只能继续保持沉闷和肮脏的状态,别无选择。就算上了高中,考上大学,踏入社会,也依然是不得要领。只有去到没人知道我缺点的地方,我才能有所改变。”

听到葵这么说,爸妈两人都安慰女儿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但就在那时候,连着发生了两起令人不安的事件:女初中生三人跳楼自杀,中学生杀害了流浪汉。这两件事都发生在横滨。

妈妈的老家在群马县,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决定搬去那里的吧。

决定下得很仓促,葵暂时住在群马的外婆家,分别参加了好几家女子学校的入学考试,后来被一所不算理想的女子学校录取了,他们这才匆匆忙忙搬了家。妈妈大概特别舍不得在横滨矶子区的生活,经常抱怨说老家没有超市,也没有商场,跟邻居打交道十分麻烦,想去上班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到处都是些光有想法却不付诸行动的人,当年年轻的自己正是厌恶这样的环境,才远离家乡外出打拼的……但所有的牢骚,妈妈都忍不住在葵面前提起。在葵看来,妈妈的行为过于牵强,意图昭然若揭。葵甚至阴暗地觉得,这可能是妈妈在用一种只有她自己能懂的方式,来报复一心只想搬家的女儿。

礼堂内聚集了大量女生。虽然这在女校里是理所当然的风景,但葵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年纪相仿的女生聚在一起。

女校长穿着黄绿色的西装,正在讲台上发表长篇大论,说学校正致力于英语教育,强调说在日本,今后需要用上英语的场面会越来越多之类的。

女高中生们排成数列,葵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基本没有人漂染、烫发或者留莫西干发型。葵心想:虽说学生成绩不好的学校里基本都聚集着不良少女,但这可能是一所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好点儿的学校。放眼全校,把校服裙摆折短的也只有葵一人。看着讲坛上那位上年纪的女校长,葵默默思考着:大概这之后要把裙摆放下来了。原本只是不想被人觉得自己很土,才把校服裙摆调高的,但在这里,大家都不会擅自改校服,搞小动作反而很容易成为焦点。

“喂,你的校裙,是不是调高了呀?”

身旁传来声音。葵从思绪中被拉回现实,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右侧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有一个女生探出头来看着葵。那个女生有着一头男生一样的短发,长相也很像五六岁的小男生。

“嗯?”没听清楚她刚才说了什么的葵回问了一句。

“你的裙子很短嘛!”像男生一样的女生有点儿焦急地说道,“是在哪里改短的?青洋堂的话,不是不帮忙改短吗?”

“这个啊,只是把裙腰折叠了而已。”并不是很懂青洋堂是什么的葵小声回答。

“欸,真的吗?不会掉?”

“不会吧。”

夹在葵跟这个女生中间的女生用不悦的眼神看着对话的两人,做出与己无关的姿态,把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往后靠。

“之后给我看看吧。真的只要把裙腰部分折起来就可以了吗?”像小孩子一样的女生认真地问道。

“是……”

“哦。我的是青洋堂的啊……”

女生话还没说完,就被附近的老师小声提醒:“那边的,安静点儿。”

葵把身子转回前方坐好。

“英语中不是有‘the’这个单词嘛,换成别的学校,都会教你们念成日本味儿的英语……”台上的校长依然说个不停,“但在我们学校,则是让学生学习标准的发音。在欧美国家说日本味儿的英语,对方可听不懂啊……”

女校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葵边听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了一个很蠢的学校。不过蠢也好,偏差值低也罢,日本味儿的英语也好,标准发音也罢,葵并不在意。刚刚跟自己搭话的少女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感到厌烦和恼火,那样就足够了。

“你的名字,叫什么呀?”

从礼堂走回教室的时候,刚才的女生适时俯身靠近葵,问道。

“楢桥葵。‘楢树’的楢,‘桥梁’的桥,‘葵花’的葵。”

“奈良[1]的树很有名吗,你的名字感觉笔画好多。”

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女生会把“楢树”跟“奈良”搞错,但感觉纠正了的话会让她感到失落,葵就只是一笑置之。

“你呢?”

“野口鱼子,‘野口五郎’的野口,鱼的孩子。”

“鱼?”

“嗯,写作‘鱼子’,读作‘nanako’。祖先世代都住在这里。”

“野口同学。”这个城市不是没有海吗?葵没能理解对方说的话,反正先确认名字再说。

“叫我鱼子就好啦,小葵。”

鱼子用戏谑的语气说完,重重地拍了拍葵的肩膀,跳到了队伍的前面。葵看着鱼子的背影,想道:大概是个奇怪的家伙。

“鱼的孩子……”葵稍微动了动嘴唇,试着说了一遍。不久之后,她是否也会不再搭理我,是否也会用手指指着我,嘲笑我的失败,把我的便当盒打翻,捂着鼻子说我臭,用鞋子践踏我的体操服呢?葵这样想着,野口鱼子的背影转眼已经消失。

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去,能看到连成一片的低矮的屋顶,再往前,能看见仿佛边界一般的山棱线。葵忽略了老师用流利的英语念课文的声音,出神地看着染上蓝灰色的山脉轮廓。

在这之前的周末,葵跟妈妈两个人去了早川农园,爸爸用自己的出租车载了她们一程。在那之前,她们去了蛇类咖啡馆,学期刚开始时,去了榛名山。葵其实不怎么想去,同时也明白爸妈其实也没什么兴致,说白了,一家人谁都不想去观光游览。但出于对葵的关心,爸妈都努力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停地提议说去这儿去那儿。葵也心领神会,配合着表现出情绪高昂的样子,说着想吃酱汁炸猪排盖浇饭啊,下次想去薮冢温泉之类的。

已经上了两个周的课了,班级里面逐渐出现了小团体:加入了体育俱乐部,非常活泼的女生们是一个小团体;彼此间开着严肃的玩笑,一看就是学霸的女生们是一个小团体;开完当天最后的班会,就立刻跑进洗手间打扮自己,感觉很会玩乐的女生们是一个小团体。葵回过神来,就融入了一个由稀松平常的女生组成的小团体。大家的个性都并不张扬,但彼此之间也有共识,因为座位相近,不知不觉就聚到了一起。团体里的人都极度想要避免脱离团体,沦为孤身一人的状态。于是到了课间的休息时间,大家总会用高八度的声音谈笑。

野口鱼子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午饭时间或者换教室上课时,她会穿梭于各个小团体之中。午休的时候,她刚向打扮浮夸的小团体请教了磨指甲的方法,上体育课之前,又混在体育派小团体之中发出响亮的声音。对于鱼子没有被任何一个小团体疏远这件事,葵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还是可以的。”一天结束的时候,葵会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在这一天里,没有谁对自己说的话流露出不满,自己也能好好地融入大家的对话中。母亲做的便当也颜色鲜艳,不丢人,教科书跟笔记本也没有被炖菜染上褐色污渍。大家笑的时候,自己也跟着一起笑了,还附和着一起讲了老师的坏话。

葵每天都这样不断回想当天发生过的事。这天,她正走在通往公交车站的坡道上,背部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一回头,是那个在开学典礼那天之后就没说过话的野口鱼子。她笑脸盈盈地站在后边,斜挎着一个不符合学校规定的黄色书包。

“小葵呀,你为什么把校裙的长度又调回去了呢?”

鱼子边跟葵并肩走着边问道。她的个子不到葵的肩膀。

“欸?”

葵反问道。

鱼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小葵真的是,只要跟你搭话,你就会回‘欸’,然后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鱼子边笑边说。

好几个同班同学越过她们两人,在前方数米处跟她们挥挥手,跑远了。

“拜拜,明天见啦。”

深蓝色的裙摆飘动着,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葵眯着眼睛,目送几个同班同学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在凝视什么神圣的东西。

“小葵之前不是教我把裙腰的部分折起来吗?我也想试一下。”鱼子边说边把外套卷起,给葵展示她是如何把腰围部分的裙子折起来的,“褶子处有点儿奇怪,对吧?”鱼子对葵说道。

她用两手押着卷起来的外套,把裙腰部分胡乱地折叠起来。鱼子的动作仿佛一个不会整理自己衣服的小孩子,葵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果然是很奇怪吧?”鱼子有点儿不满地对葵说道。

葵凑过去,帮鱼子抚平胡乱折叠的裙子上的褶子,然后重新把裙子细心地折叠了一遍。鱼子的身体散发着汗跟柑橘类的味道。

人行道旁的街道上,大型货车飞驰而过,掀起了一片尘埃。

“先把褶子捋直,再均等地折起来的话,会稍微好点儿。”葵说道。

在路过的干货店的玻璃窗前,鱼子转了一圈,看着被映照出来的自己,感叹道:“真的呢!”

葵看着鱼子,她短了一圈的裙子下,露出了铅笔一般笔直的腿。在开学典礼那天,葵确认了没有学生把自己的裙子弄短后,就急忙去洗手间把裙子调回到了原来的长度,以免显得格格不入。虽然说裙长有点儿尴尬,不好看的同时还会显得腿粗,但比特立独行成为焦点还是强多了。

“喂,今天不是发了数学试卷吗?你几分啊?我啊,只有2分啊,2分!我问了山野井几分,她说超低的,肯定没人比她低,然后就是不肯告诉我分数。2分才是最低分吧。我真的是悲剧般地脑子不好使啊。”

路上各处长满了杂草,鱼子一边走在尘土飞扬的人行道上,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葵觉得,鱼子说话的腔调有点儿像中年大妈。大妈们并不在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在她们自己的狭窄世界里,不存在恶意或怀疑之声。鱼子就仿佛在观光地或车站的休息室里,犹如亲姐妹般跟妈妈搭话的自来熟的乡下大妈。大妈们待人亲切大方,但特点是一旦真的发生什么事,她们中的大多数会变得冷漠而又不屑一顾,葵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在心中想着。

车站旁,有好几个在排队等公交车的学生。他们分别围成圈,忘我地聊着。葵走到队尾,排起队来,鱼子也紧挨着排在了后面。两人的聊天还在继续,据说鱼子跟葵的回家方向一致。葵边回应边猜想着鱼子的家在哪里。已经生锈了的公交站牌对面的小房子里,排列着五六台自动贩卖机。好几个学生一边高声说话,一边跑过机动车道,买了果汁后又跑了回来。公交车依然没来,马路上的货车还有私家车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驰而去。在等公交车期间,鱼子的话题转换快得让人应接不暇。从数学的突击测试到选课,从选课到电影首映,在那之后更是跳到了如何烤出好吃的法式吐司。正当葵歪头思考究竟为什么会聊到法式吐司的时候,两辆公交车相继到达。

公交车里挤满了女学生,身体紧贴着葵的鱼子抬头看着葵,问道:“我说,今天能去小葵家玩吗?”

“欸?”

葵吓了一跳。鱼子把脸埋在别的学生的背部,笑了起来。

“你又说啦。”

“欸?野口同学,你不是要回你家吗?”

“讨厌啦,我家是相反方向啦。我是想去小葵家玩,才特地一起走的嘛。”

鱼子理所当然般地说完后,咯咯笑着。

家里谁也不在,妈妈或许是在面试兼职,也可能是为了准备晚饭而出去买菜了。餐厅在橙色夕阳的映照下显得略微昏暗。鱼子跟着葵的脚步走进餐厅,坐在了葵的爸爸平时会坐的位置。自己都尚且未能适应的新家里,坐着不算熟悉的同学,葵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但来者是客,葵还是走进昏暗的厨房,打开冰箱搜寻果汁,找出来了牛奶跟可尔必思[2]。葵准备好杯子,投入冰块,可手一滑,一个冰块掉到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葵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儿紧张。

鱼子把胳膊肘支在餐桌上,用手托着腮帮子,葵把杯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太好啦,可尔必思!”

鱼子语气兴奋得像个小孩儿,一口气把饮料喝完了,然后用手背用力擦了擦嘴唇,朝葵笑了笑。

在这个夕阳下显得昏暗、略带陌生感的房间里,短发少女正冲着自己微笑。恍惚间,葵感到这情景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似的,但她清楚那并不是真实的记忆,而是自己脑海中时常浮现出的憧憬。葵总是不经意地想,要是有一位性格温柔善良、容貌秀美,在班上很受欢迎的女同学乐意和自己成为朋友,不需要拼命思考如何讨好她,她也可以主动和自己一起玩耍,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好了。至今为止,葵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构筑过如此平凡的愿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桌子边上的娃娃脸同学,突然转身跑进了厨房。差一点儿就哭出来了,我不能再看她了,葵强忍着泪意想道。

“这里真让人安心呀。啦啦啦……小葵,我待会儿可以去看看你的房间吗?”从餐厅传来鱼子懒洋洋的声音。

“嗯,好的。”葵一边拧开水龙头随意地洗着脸,一边回答。

“可尔必思真好喝,你们家是最近才搬来的,对这附近都不了解吧?下一次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看看,那可是我从小学到现在一直喜欢待着的地方。”

鱼子像老奶奶般的声音不断地从餐厅外传来,仿佛拒绝一切警戒跟猜疑一般,让人安心。葵一边“嗯嗯”地回答,一边用脸庞感受着这里比之前矶子区的公寓冷得多的水。有一秒,她想冲上去大声问那个娇小的女生:“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话?为什么要来我家?为什么要向我介绍你的秘密基地?为什么会是我?你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吗?”

但是葵没有问出口,还是一边“嗯嗯”地回应着女生的问题,一边拧紧水龙头。任由水滴顺着湿湿的脸颊,像晶莹的泪珠一般,不断地滴落到厨房的地板上。

注释

[1]“奈良”与“楢树”日语发音相同。

[2]一种在日本畅销的乳酸菌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