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似的真相

看见用垃圾车装来,倒入巨大的储存槽的肮脏垃圾,望着那流放到海里的腐烂的垃圾山,谁都会转过头去。

可是,惟独管浩不是如此

对于管浩来说,垃圾是亲密的朋友。他一面用吸尘吊车抓起垃圾,慢慢运到漏斗,一面注视着吊车抓着的垃圾,每一抓都仔细过目。

管浩,45岁。他透过吊车玻璃窗注视垃圾,已经有五个春秋了,说真的,在他这份工作中,他是各种各样的垃圾都见过。可是,竟然在垃圾中发现人的头骨,那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那个头骨被夹在抓斗的齿缝中,牙齿露出,眼窝发黑,朝管浩轻轻地摇晃着。

管浩吓了一大跳。那是做成头骨形状的玩具吗?他一时这样考虑。可是,怎么看都不像玩具,总感到是个不祥之兆。于是,他关闭了机器,迅速从吊车操作室里降落下来。中山警察局在接到中山清扫工厂的电话之后,派去了正在局内的李军和王伟两名刑警。

两名刑警首先登上了吊车的操作室,王伟通过玻璃窗确认那不是玩具或标本之后,开始了取回的准备工作。他们从漏斗的投入口插进一块木板,让吊车抓住的那部分垃圾轻轻地放到木板上,然后把木板抽出来。头骨还有两层包装,被放在茶色牛皮纸袋和塑料袋里,因为袋底破裂才滑落下来,头的后部就钩在吊车的抓齿上了。

可以看出,它曾经连袋子一起被埋在土内,还粘附着比较干燥的泥土。丝毫不差,头骨是真的,那头腔中显然还残留着若干软组织。刑警们都直感到,这不是出土的古物,显而易见,有犯罪的迹象。

和头骨一起落下的垃圾,有废纸、菜叶、果皮等,都同头骨没有关系。可他们转念一想,就姑且把它们留待处理吧,于是就连同头骨一起,装进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空铁箱。收集有关的犯罪证据是不能马虎的。

这个垃圾储存槽通常储存三天收集到的垃圾量,而从中间层发现这点来看,似乎是前天收集到的。

垃圾车上的人员受到了调查,可他们都歪着脑袋,说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们的卡车,在用机器把垃圾压结实的时候,会不会把骨头压碎?”刑警李军问道。

“虽说压结实,可周围都是些软东西。”清扫工回答。

“这样一个硬家伙,不会被轻易压坏,是吗?”

“嗯,可以这么说。”

“等一下……”其中一名清扫工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东西嘛,本来被丢弃在离垃圾堆放场不远的地方,那天看见有猫狗在把它叼来叼去。我原先想随它去吧,后来又想把它捡掉算啦,这才捡了过来。多半就是这个纸袋。”

“当时袋子破了没有?”

“哎,底儿有一点破了,我想还是给狗咬破的。不过,里边的东西还没有露出来。”

“发现的地点在哪儿?”

“迎春路的垃圾堆放场。”

李军在笔记本上作了记录

在迎宾区迎春路的一角,有一幢围着树湾的住宅,虽然是在城市里,却很幽静。

门牌上写着“萧晨”。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竟是一位研究头骨的权威人士。虽说是一个平民百姓,可他还是有一个头衔,那就是警察科学研究所的特约研究员。说得更详细些,他是该所科学侦破部法医研究室的特约研究员。他是个年龄不算大的人,今年已经35岁了,但还没有结婚,家务全靠一名每天来上班的保姆帮助处理。他的双亲已经亡故,也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

现在,刑警李军来到了萧晨的家门口。他按了门铃。先是看门狗“汪汪”一叫,接着是老保姆出来开了门,将他接到会客室里。

不一会儿,萧晨来了。他是个身材颀长、体格健壮的人,头发剪短,目光锐利,面容严肃,仪表堂堂。

他让李军在面前的沙发上坐定后,就往他那个爱不释手的烟斗里装烟丝。

“萧晨先生,我们所长已经同您联系过,有事情要拜托您啦。……”李军一面说,一面解开一个包裹,取出了一个方形的瓦楞纸箱。

“哎,我已经听说了。”萧晨划了根火柴,看着火苗闪动了好一会,然后点着了烟斗。

“这就是那个头骨。”李军摊开一张白张,放在上面。

萧晨抽着烟味浓郁的烟丝,透过烟气仔细看着。

老保姆端来了冰茶,李军把茶一口气喝了。“这可是个棘手的案件。这东西被丢弃在普通的垃圾堆放场上,垃圾车无意中把它捡了回来。我们大致已决定,准备进行公开侦破,可毕竟只是一个骷髅,无法推断它的来历。”

“知道被丢弃的场地吗?”

“哎,只知道大体上在迎春路附近,不过也还没有证实。”

“报纸上说是装在什么袋子里的,是吗?”

“是的。纸袋外面还套了塑料袋。”

“能不能从袋子上提取到什么线索?”

“做是做了,可没有用。两个在现场找到的袋子上都没有任何文字标记。”

“那么,能不能看做在家里他杀?”

“是的,只能这样考虑。实在是走投无路,一筹莫展,结果只能决定,来求助于先生的容貌复原术。”

“晤……”萧晨点了点头。“好吧。这样的事嘛,我当仁不让,就尽力而为吧。”

“谢谢。天气很热,实在过意不去,不过请多关照。”李军放下头骨,告辞回去了。

所谓“容貌复原术”,其实并不是什么术语,而是大概五年前由萧晨创造的一个新名词。那就是,在死人的头骨上进行加工,使之恢复死者生前的容貌。这种实验,为数虽不算多,可也有做过的先例,就萧晨来说,至今亲手做过的例子,已经超过一百个了。

可是,这作为侦破犯罪的方法来使用,还是不久之前的事,而且,它的创造人就是萧晨。

刑警一回去,萧晨就捧着头骨来到地下的试验室。这里面积大概只有四张软垫,不过室内可以开放冷暖气,空调完备,环境舒适。

他把头骨放在一个固定的装置,加以固定以后,便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了观察。在着手容貌复原之前,首先必须尽可能确切地测定:此人的头骨是男性还是女性,年龄大概多少岁。以及其他一些特征。

萧晨观察的结果如下:

(1)这个头骨的面部比较小,从正侧面看,头顶结节、颈骨弓、下跨角等突出的部位都小,眉间、眉上弓也不甚发达。就是说,整体上线条是平滑而优美的。根据以上原因,再从前项结节并不发达来看,这是个女性的头骨。

(2)从头盖缝合的粘连状态、牙的磨损状态(到达珐琅质磨损的程度,尚未磨损到像牙质)来看,断定为22岁左右的女性。

(3)头骨的软组织几乎都已丧失,不过头腔中还留着一部分脑硬膜。另外,脑的实质也留着,形成为极度收缩的块状。从以上各点来看,可以想像,这个头骨已经在比较干燥的泥土中掩埋过,掩埋的时间大约为四五个月。

基于以上测定的结果,萧晨开始用粘土在这个头骨上进行雕塑。因为有骨架的原型,大体的轮廓就不会有多大的出入,四方脸不会变圆,长方脸也不会缩短。

困难的是眼、鼻、口、耳等没有骨头部分的复原。眼,要注意同眼部、眼裂的关系;鼻,只有根据鼻骨尖端的雕塑,才能决定鼻背侧线是直形、凸形还是凹形。另外,鼻骨尖的延长线和从鼻腔上倒挂下的垂直线的交叉点,构成了鼻子的高度。

脸颊等处软部组织的厚度,拟定为三十多个固定点,再调整厚度的平均值同年龄的误差,根据以此获得的数据,就可以确定粘土的厚度了。

话虽如此,仅仅依靠数字,还是不够充分的,始终都必须注目于形态学的必然性。可以肯定,此人脸部清瘦,面容憔悴……他有这样一种直觉,也可是一种灵犀。在白色无机质的头骨上一点一点地贴上粘土,就可以逐渐恢复成人的样子。

萧晨稍作休息,又叼上了烟斗。通过袅袅上升的烟气,他凝视着这张未完成的脸。这和雕塑家为自己的创作所抱的喜悦有所不同,不过也有其一脉相通之处。

拿着这个头骨,再现它已经失去的“容貌”,这种尝试,给人以一种神秘的魅力,萧晨深深地为这种魅力所陶醉着。

牙齿,是有些轻度的鲍牙。可是,从流经整个骨架的柔软的线条和端正的鼻梁来看,可以认为这个年轻女性有一张充满魁力的脸。

“你……”萧晨几乎想同她说话了。

究竟该配上怎样的眼睛呢?这不是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吗?据说是他杀。如果这是事实,你不是死不瞑目吗?那好,你等着吧。

可是,等到这个人的脸型完成后,萧晨遇到了令人绝望的挫折。

认为人的相貌之类必须符合一定的规则,这首先是一种误解。正如每个人的指纹都不相同一样,人的相貌也是不同的。兄弟姐妹,性格可能大同小异,而相貌有时简直如同外人。

有开朗的性格,也有阴暗的性格。残忍、温和、冷酷、敦实,这些性格上的不同,在人脸部的肌肉和皮肤上构成了微妙的变化和差别,这不是光靠骨相学所能处理的。健康或不健康,也是使相貌发生变化的重大因素。

他以往也常常碰到疑难,可这次的挫折却特别严重。看着自己所干的,实在是一种束手无策、一意孤行的愚蠢行为。

萧晨把粘土往地上一丢,走出了地下室,锁上了进口处的门。此后足有两三天,他都是到处溜达溜达,看看电视,把日子打发过去。从以往经历的例子来看,这样排遣一下苦闷,还是可以重新建立信心,继续进行工作的。

关于这个案件,报纸用了相当的篇幅作了报道。谈到的经过是:警察局连来历都没有调查,就推给了警察科学研究所,而科所又为此事找到了头骨研究的权威人士萧晨,委托他进行复原。

萧晨想,快到警察科学研究所来催促的时候了。果然,有一天,事先没有电话联系,一名所员直接找上门来了。那是一位年轻女性,名片江雅的名字旁边,写着的头衔是“警察科学部法医研究室实习研究员”。

江雅被让进了会客室。

“来催促容貌复原的事?”萧晨问道。

“是啊!”江雅听后笑着说。

她谈不上是个美人,可肌肤白皙,眼影底下,美丽的眼睛犹如清澈的池水,光彩照人。两条粉臂,从短袖的深蓝色羊毛衫伸出,白净而光滑。而羊毛衫下的胸脯,让人看到非人工装成的丰满的鼓起。细鼻子的两边,浮现出稀疏的几点雀斑,反而让人感到格外妩媚。

江雅由江刚从外面进来,边说话边用手帕吸着前额和鼻子上的汗水,萧晨凝视着她这副姿态,不禁内心为之所动,有些局促不安了。

“还不仅仅是催促。”江雅说。

“这话怎么说?”

“实际上,是我接受了一项命令,要我到这里来工作一阵子,向您学习容貌复原术的基矗”“晤?是不是计划在法医研究室设立容貌复原小组?”

“将来也许会这样做,不过目前还没有这个计划。只关照我来大致学习一下。”

“应该把容貌复原放到正规的研究部门来搞,要解决这个问题。”萧晨给烟斗点了火。“现在,科学的根据还只有四分,而其余的六分是我的创造。哪怕是这个比例倒过来,也同样需要努力呵。不过,你特意来这里学习,总不能一事无成地回去。我做事情不愿意虎头蛇尾,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站起身来,带路向地下室走去。

江雅也不愧为警科所的实习研究员,对于壁橱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骷髅,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异。

“这些,都是先生经手过的东西?”

“是埃,这些东西来历不明,大都是从我不得不过问的地方发现的。本来,我想把它们全部恢复容貌,可后来,那些还没有弄清情况的,又剥掉了泥土,恢复了原样。”

“那么,也有弄清情况的了?”

“也只有极少数几个,都被取走了。”

“被取走后,规规矩矩地接受供养,被埋葬的人可以安慰在天之灵了。”江雅把骷髅叫做“人”。“而留下的,那就永世得不到超度了。先生被这些人包围着,没感到可怕吗?”

“没感到。”萧晨说,“第一,对于所谓得到超度或者得不到超度的话,我没有实感。如果成了那么一副白骨,那无非是一种干净的石灰质物质而已。也就是说,只同那边的土块一个样。”

“不对。”江雅斩钉截铁地说,“和土块不一样。在维持这样的现状期间,他仍然会憎恨人,感谢人,仍然会有喜怒哀乐,只是没有把这种感情流露出来而已。”

“晤?听你的口气,俨然是这些骷髅的亲戚哩。”萧晨笑着说,“女性中,毕竟有那么多的灵魂存在主义者呵。你还是说得不错,容貌复原本身,像我刚才说的,一半以上是非科学的。”

“这个,就是有问题的人喽?”江雅目不转睛地看着夹在固定器上的那个头骨。

“是的。这就是有问题的头骨。”

“是不是夹得过紧了一些?”

“是吗?”

“夹在太阳穴里,好像有些痛哩。”江雅说着,稍许转动手柄,放松了一些。也许是神经过敏吧,连小池也感到,那骷髅好像浮现出了舒畅的表情。

“你虽说年轻,倒也想得周到,做得体贴。”萧晨点了点头,显出赞许的样子。“以后有可能成为出色的容貌复原专家。”

“不,如果要成为出色的容貌复原专家,那只有请先生先开始讲课。”她微微一笑,然后伸了伸舌头,摊开了笔记本,拿起了自动铅笔。

“要我讲课吗?”萧晨苦笑了一下,“那么,今天先从容貌复原术的历史讲起……”话虽这么说,可并没有合适的教材。

萧晨的笔记本代替了教材。他看着笔记本讲开了,由江细心地记着笔记。

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她到傍晚才优雅地告辞离去。萧晨没有送她。

第二天过了中午,江雅又来了。这天讲课的内容,是关于头骨的整个结构、判断头骨性别年龄的基础知识等。可是在讲课的过程中,江雅似乎几次感到有点头晕。

不是他有玻原来是从江雅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香艳的气味,从她那羊毛衫的缝隙中,他可以窥见她那乳色的肌肤,他被弄得神魂颠倒了。

可是,对方不是酒吧、舞厅的女招待呵。她毕竟是警科所的职员,不得轻举妄动。

萧晨咬紧牙关,把将要骚动起来的血压下去了。

“先生,是不是有叠印这种方法?”讲课接近结束时,江雅这样问。

“嗯,有”

“请把那个原理说明一下行吗了?”

“还谈不上有原理……”萧晨作了说明。

例如,假定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骷髅。放大一张性别一致、年龄也大体一致的失踪者、下落不明者的脸部照片,并将这张照片同骷髅的照片相重叠。

于是,尽管极为罕见,可有时确有这样的情况:居然同这个头骨重合得恰如其分。可见用这种叠印法来探明来历,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我不光是想听听,而且想看看实验。”江雅说。

“实验?”萧晨有点目瞪口呆。

“先生,你看我的脸,近在眼前,能用来同那个头骨叠印一下看看吗?”

“要真的那样做,你会不高兴吗?”

“哪儿的话,我可全然没有这种偏见。按照先生的说法,白骨是干净的,而且是神圣的。”

“知道了。你希望这样做,我就从命了。不过,要在现在选活着的人的脸同已经死去的人的头骨紧密拼合,本来是不可能的。我再三考虑,认为既然同是年轻女性,这一点相一致,因此作为实验的例子,也许还是合适的。”

于是,萧晨对江雅的脸部和头颅,都从正面拍了照片。

“什么时候可以放大出来,再进行叠印?”江雅挪近了身子,盯住不放地问。

“两三天之内。”萧晨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心不在焉地回答。“你为什么身上洒了那么多的香水?多烦人!警科所那些扫兴的同事们,不会说闲话吗?”

“要我说实话吗?”江雅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瞧着萧晨,嫣然一笑。“我只有到这里来的时候才……”“真的?”他开始献殷勤了,有点忘乎所以。

“我还有更秘密的事哩。要是今天先生能够送送我,那我就下个决心,对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送你!你认为方便,什么时候都行。”

“那我就高兴了。”萧晨正想拥抱她,冷不防,她从萧晨的手里挣脱了。“那么,就走吧!”

当他们穿过多摩台公园,来到多摩川的河边时,已经暮色苍茫了,晚风吹来,有些凉意。两个人下到河滩上,在草茵上并肩坐下。

孩子们已经无影无踪了,只能看到对对情侣踩着悠闲的步子。河面上吹拂而来的风,散发着一股腐臭,在如今的中山,无奈只能忍受这种气味。

昔日,天鹅绒一般澄澈的夜空,低垂欲落的大星星,弥漫在空气中的绿叶的芳香,还有那不绝于耳的蛙鸣,这一些自然风貌,如今已被破坏得荡然无存了。

“刚才你说还有一个秘密,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那是,我……夜里,在一家酒吧做女招待。”

“晤?”萧晨张大了嘴。“那么警科所呢?”

“只在白天干。怎么,听了不高兴吗?”

“没什么,没什么。酒吧女招待有什么不好呢?不过,像你这么一位小姐,夜以继日地工作,是出于一些经济上的原因吧?”

“这方面嘛,就听凭先生去想像吧。不过,您不嫌弃的话,也请您劳驾一趟,来看看我怎样做女招待……”“我很乐意去。在哪儿?”

“就在这儿。”她把一包火柴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不过,现在课程还没有结束,我们不是每天都这样见面吗?请在结束之后光临。约定了。”

女招待的“务请一个人光临”,是一句做买卖的陈词滥调。

萧晨内心有点失望,就把火柴塞进了口袋。

两个醉汉,看来不像善良之辈,向他们走近过来。

萧晨站起身来,搀着江雅的手,往堤岸上走去。那两个醉汉向他们说着下流的话,还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不过又马上走开了。

第三天,终于要对那个成问题的头骨进行加工了。萧晨作了大致的说明之后,说了他陷入困境的原因。

江雅一面用自动铅笔的顶端笃笃地敲着牙齿,一面思考,她猛地抬起头来。“先生,叠印法还没有做成吗?”

“哎,还没有显影。”

“这个人,是恰好和我差不多的女性,是吗?”她略加思索之后问。

“是的。

“那么,就拿我作为模特儿,行吗?”

“不过……用一张明知是他人的脸来作为……”“大体上也可以嘛。请摸摸我的颧骨看……还有牙齿和……”她拉过萧晨的手,把它贴到自己的脸上。

萧晨无奈,只得逐一按按江雅的脸颊、前额、下巴等处。他这样做着,真感到有些诧异,她的面貌竟然和那个头骨如此相像。当然,这无非是一种偶然的现像,可是,当他发现两者都共同有些鲍牙时,他简直有些吃惊了。

“确实,这么说,倒是很像的。”

“真的?那还不好吗?就以我的面貌为形像来加工,怎么样?”

“的确,你的意见也有道理。既然骨架如此相像,也许相貌也会和你大致相像的……”萧晨抚摩着由江的脸,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

“江雅!我爱你……”他说着,不由得感到热血沸腾。

这一次,萧晨没有逃避,她把手臂围住了萧晨的脖子。他们像兽类相咬那样地狂吻着,彼此都贪焚地让唾液在嘴唇间流来流去。

地下室的门上了锁。没有人下来……

第二天,江雅没有来。再等一天,仍然没有来。

萧晨默默地等到了第三天。他想,一定是她怕难为情了。为此而给警察科学研究所打电话,他总有些顾虑。可是到了第四天,他终于按捺不住了,给警科所打了电话。要是她因为进修结束,不打算来了,他也可以考虑找到那个酒吧去。要他作为客人而去酒吧,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主任

法医研究室主任王勇来接电话。他和萧晨是相互熟悉的知交。

“哦,原来是骨头先生。”王勇又用一贯的语调说。“怎么,中山警察局委托的任务——容貌复原,完成了没有?他们已经向我们催过了……”“嗯,已经快啦。不过我想问一下,你那儿的江雅小姐,怎么不上这儿来啦?半途而废总不大……”“江雅?那个女的是什么人?”

“喂喂,你可别开玩笑呵。是你那儿的实习研究员,派她上我这儿来进修容貌复原术的,不是才来了三天吗?”

“你怎么睡糊涂啦?”王勇笑了起来。“我这儿根本没有女的实习研究员,你不也是知道的嘛。”

“这倒怪了……可她来的时候,甚至拿出了堂堂正正的名片,还上了三天班。”

“你这样问我,倒是有些奇怪。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喂喂,萧晨,怎么把电话挂断了……”萧晨不知不觉间把电话挂断了。

他和王勇又是经常相互说笑话的朋友,可是今天王勇的话,不像开玩笑,这从他的口气可以知道。要是果真如此,那个女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连名片都伪造,来这儿上了三天班,究竟为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萧晨摸了摸那件外出穿的西装上衣的口袋,掏出了那包火柴

他乘上了迎春路地铁,到终点人民广场站下车,几次问了警察岗亭和店铺,才算找到了。在车站背后的一条小街上,简陋的饮食店和酒吧鳞次杯比。只有这家宿醉酒吧,还算比较漂亮,可是它那狭窄店面的廉价塑料门上,“宿醉的“醉”字已经剥落了两笔。看来也是一家生意清淡的店。

他也想到可能时间还早,可还是顺手推门进去。果然不出所料,椅子都还倒放在柜台上,一名服务员模样的人在拖地板。

“客人,现在还在作准备,请稍等片刻来吧。”

“哎,行埃不过,我想稍微请问一下……”“什么事?”那人停止了拖地板,抬起头来。他虽说干的是接客的服务性行业,可还不大会敷衍应酬。

“这个店里,有没有一位叫江雅的人?是女招待。”

“江雅?”他转过头来问。“她用的花名叫什么?”

“晤,她在店里用什么名字,那倒不清楚。”

“本名叫江雅的人,这里可没有。”

“没有?”萧晨摸出了那包火柴,给对方看。“这是你们店里的吗?”

“是的。”

“以前有过这个人吗?”

“哎呀,我最近才来这个店工作,以前的事嘛,一点儿都不清楚。”

“你们女大班是谁?”

“再过一会儿就来。”

“知道啦。那我过一会儿再来。”他走出了“宿醉”,在附近一家茶室消磨了片刻时间,再一次来到,推门进去。

店堂内虽然狭窄局促,可在昏暗的照明下,看上去大致还像个酒吧的样子。一个年近50岁的胖女人,微微侧着头,向萧晨点头致意。她就是女大班。

“是您吗?您是来打听江雅的?”

“是的。她在吗?”

“您同她是什么关系?”她有点焦急地问。

“怎么说呢,我们因为工作关系而认识的。她有空的时候,到我那儿来玩过,我也邀请她来过……”“是这样吗?”她望着萧晨,好像在对他进行估价。“江雅去向不明,已经不在这里了。”

“啊!”萧晨大吃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已经很久以前了。从四月份开始,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噢,请坐,我们慢慢儿谈吧。”女大班将萧晨请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您喝什么?啤酒好吗?”

萧晨默默地点了点头。啤酒和冷盆端来了,女大班利索地斟了两杯,一声“请吧”,就一口气干了杯。

情况是这样的。

那是4月20日的晚上,下着雾一般的细雨。

一个似曾来过的中年男子来到店里,他邀请江雅陪饮。此人酒量很好,在交替喝了两瓶啤酒和三杯掺苏打水和冰块的威士忌之后,临到要回去时,他说钱包忘在公司里了。

女大班也考虑过叫他用什么做抵押,可是此人没戴手表,身上只穿着羊毛衫和长裤,头戴贝雷帽,连出门该穿的上衣都没穿。于是问他公司在哪里,他说就在人民广场。问他派人跟他去公司,他说公司7点钟关门打烊,大家都回去了。欠到明天又不妥,还是跟他到公寓去,家里有钱可付。再问他公寓在哪里,他说就在地上铁路线附近。

无可奈何,只得派遣江雅跟随那人回家去。

从此,那个人和江雅都沓无音信,一去不复返了。

江雅的东西,至今还留在酒吧的楼上,可是一个生活漂泊不定的女招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呢?几乎可以说,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她受雇于“宿醉”时,还预支过几千块钱的工资。

女大班估计,那个人多半是个女招待的荐头,找了那么个借口要江雅跟他去。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况,大概是江雅欠了他的预支款没还,于是又由他介绍,另找了什么行当吧。

她说,店里也为此报了警察,他们多半是听了江雅的什么坏话,因此对于此事阴阳怪气,漫不经心。就这样,事情被搁在一边了。

他连一口啤酒都没喝,只照账单付了钱。可是女大班说了声“您可能会在哪儿碰到江雅的”,把钱退还给了他,还要他留下了地址。他摆脱了女大班,走出了店门。

在归途的电气列车上,萧晨默默地交叉着手臂,闭着眼睛,在追索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在警科所的王勇主任告诉他“这里没有这样的女人”时,他在心中慢慢地形成的。而在对宿醉酒吧作了调查后,就感到更加坚定了。

他一回到迎春路的家里,就把几天前拍下的江雅的照片和那头骨的照片放大到同样大小,再用叠印法进行处理。他急不可耐地把两张底片重合起来看看,居然天衣无缝,完全弥合。

结果摆在萧晨的面前,简直难以令人置信,这个头骨,原来就是江雅的头骨!他关上了地下室的门,此后足足有两天时间,他像个傻子那样,不吃饭,不出门,躺在床上度过。

第二天,门口的电话不知趣地响个不停,萧晨终于不得不起床。原来是警科所所长来的电话,催问容貌复原完成了没有。萧晨回答说今天正在加工,把电话挂断了。

这个电话,对于处在虚脱状态的萧晨,居然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他想起来了,江雅再三提出,要求以自己的脸部作为模特儿;他还同时感到,江雅来这里现身说法,其中必有缘由,一定是这样的。

萧晨进入了地下室,根据自己的记忆和照片两方面,恢复了一个女人的面容。表面涂抹石膏,石膏上面施加油彩,制成了一个无异于时装模特儿的栩栩如生的女人头像。

刑警李军又为联系工作而来,萧晨见到他,二话没说,就把这个容貌复原头像交给了他。萧晨只说明了一点注意事项:这个女性的脸上,可以令人感到一种接待客人的服务性行业人员的气质。她是迎宾区内一家酒吧的女招待,这名年轻妇女,大概从四五个月以前起去向不明,请调查一下。只有把这个女人的去向弄得水落石出,才可以肯定最后和她一起出走的男子是否属于罪犯。

“哎,知道了。您让福尔摩斯也要甘拜下风了。要是真的一针见血,击中要害,那我也要来向先生求教推理了,每天都来磕头求见。”

“哪儿的话,就这一点,我是绝对谢绝的!”不知为什么,萧晨的脸色变了;手也发抖。不过这在李军看来,只是他心里焦急不安的反映。

一星期之后。

“果然去中要害,真让人大吃一惊。”李军进门之后便说,一面擦着汗。他报告了案件侦破的经过。

他的报告是这样的:

他半信半疑地就萧晨提供的线索进行了调查,了解到人民广场的宿醉酒吧曾向人民广场警察局递交过一份侦查申请。该局认为,女招待转业改行实属司空见惯,就放置一边了。

当女大班一看到这个复原的头像时,立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惊失色,她明确证实这就是江雅。

中山和人民广场两局立刻协作,共同进行侦破。对于从地铁线的图书馆站、公园站、青春路站等处来人民广场上班的这名中年男子收紧了搜捕网,终于使罪犯落网。

审问的结果,他没有抗拒,供认不讳。据他交代,当时微醉的江雅对他紧盯不放,还对他大声斥责,所以他们在图书馆站下车了。当来到一个暗处时,他就一声臭骂,用力掐了她的脖子。

他把这瘫软下来的女人拖到了一个庙宇背后的村丛里,肆意猥亵了她那还有体温的身子。然后,他把尸体扔进了树丛中原有的一个垃圾坑里。可是他又感到,要是如此草草收场,一旦尸体被发现,事情就会立即败露,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操起一把随身携带的刀,一狠心把头颅割了下来。

他干得小心翼翼,一滴血都未溅到身上。然后,他捡起坑内的纸袋和塑料袋,把头颅装了进去,而身上穿的,直到贴身衣裤,全部剥下。尸体用周围的泥土盖上,掩埋停当了,然后,把衣服和头颅搬到别处掩埋。由于那里是个垃圾中转的地方,就偶尔被狗叼了出来,才为搬运工人所发现。

按照他的供词,在庙宇背后的树丛中,发掘到了被掩埋的一具白骨。

李军叙述结束之后说:“容貌复原的成功是事实,不过我要请问的是:先生出色推理的依据,究竟从哪儿得到了启发?”

“说来有点惭愧,不是推理,是梦。”萧晨回答。

“晤?是梦?”

“是的。连续三夜,我都在梦中见到了那张脸。”

“嘿,真的吗?”李军好像不寒而栗,欠了欠身子,扫视了一下架子上的那些骷髅。“于是,被害人就来向您托梦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是憎恨什么,而是要控诉什么。”

“是这样吗?世界上倒真的还有只凭科学无法决断的事哩。不过这一点,已经不用她来托梦了,既然罪犯已经落网,案件可以迎刃而解了。”

“是的。她已经不必在梦中出现了吧。这也总算是她得到了超度……”萧晨的话里,似乎流露出一种对于他的梦境的奇妙的反响,可是李军并不是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

有关幽灵的故事,人们经常会听到。围绕着骷髅,的确存在着一些鬼怪故事。

可是,萧晨在地下室与之动情拥抱的那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的香水、汗水、粘液的气味,绝对不是虚幻的超自然现身。

这一点,萧晨本人是最为清楚的。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出于何种原因,偏要用这样一种拐弯抹角的办法,来启发他对骷髅原主的关注,然后恍然离去呢?这一点,作为一个强烈的疑问,久久地盘踞在萧晨的心中。

他想,唯一的线索只能如此:她是个同被害的江雅非常相像的女性。除此之外;无法解释。江雅是不是属于双胞胎呢?如果不是,那么她可能有姐姐或者妹妹。可是他一问刑警李军,回答却是:江雅和萧晨一样,同为沦落天涯的独身者。

可是不久,这个疑问却一下子冰消雪化了。

这个案件在报纸和周刊上披露后,接着作了大量的有关报道,其中一家妇女周刊在报道的同时。还刊登了加害人章迟的妻子江莜的脸部照片。

虽然是戴着太阳眼镜、低着头的照片,可萧晨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那个女人。

门户紧闭,他按了门铃,里边传来有人轻微活动的声音。他按了四五次。

“是哪一位啊?”传来了女人低沉的声音。

“是我,是萧晨。”

没有回音。也许她不知所措,难道还想硬了头皮佯装不知吗?

于是萧晨说:“你什么也别担心。我已经全知道了,可我对谁都没有说过。只要你告诉我,我将一辈子保密。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对警察说,而要到我那儿去呢?我要问的,也只是这一点。确实,我只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她好不容易才说:“我们见了面再谈吧。不过,不在我家里说。请到大门外去,在街上等我行吗?我马上就来。”

“知道了。那我就在大门外等着。”

在图书馆站旁边一家冷气开放的茶室里,萧晨听着那女人的叙述。

她叫江莜,23岁,是罪犯章迟的妻子,还没有孩子。可以看出,她一戴上太阳眼镜,小鼻子两边依稀的几点雀斑,增添了她的秀色。

“我为什么不直接对警察说,而要上您那儿去呢?您想问的是这一点吗?”在座位上一坐下,江莜就这样说。

“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杀人犯之后,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这对男人来说,能够理解吗?”江莜用毫无表情的冷冰冰的目光望着萧晨。“放过他吧,说不定今后还会犯同样的罪,而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自己长年共同生活的丈夫呢……”她一时语塞了,接着又像鼓励自己那样说:“这么一个肆无忌惮、信恶不俊的罪犯,必须尽快地把他隔离起来。即使妻子心慈手软,没有采取由她来告发的形式,那也得由外部来对他绳之以法,把他逮捕归案。我是这样考虑的。这就是妻子所能做的唯一的……

“恰好那一阵子报纸上作了报道,说警察没有查明骷髅的来历,作为最后一张王牌,只得依靠先生的容貌复原本了。用这样的精湛技艺,确实可以恢复她那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相貌。这就是我没有直接去对警察说的原因。”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几天前的江雅了,而是萧晨并不认识的江莜。萧晨本能地这样感到。可是,难道他就不能设法让原先的江雅再现吗?

“你丈夫是罪犯,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章迟有一种病态的虐待狂。当然。同他泛泛之交的朋友,绝对不会知道这一点。惟有江莜知道这个秘密。

那是在桃花初放的时节。

有一天夜里,章迟对妻子江莜说:“喂,我说你对我有事情隐瞒。你是不是有个姐姐或者妹妹?或者说,你是不是双胞胎生的?”

“你说到哪儿去啦。我不是早就说过,我的亲人只有在福州的姨母夫妇。”

“可今天我在人民广场看到一个女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看不大像外人。”

“人民广场的什么地方?”

“地铁站后面,那条饮食店小街上的宿醉酒吧。那里的一个女堂倌,名字叫江雅。”章迟不说女招待,总爱用那种老的叫法,叫作女堂。

“你说不像外人,可偏偏就是外人。真拿你没办法。”

“嗯,是这样吗?依你说,就是偶然的相像喽?”他说,并频频把头转来转去。“不过,你会不会也像有的人那样变来变去,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呢?我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激动得不得了。”

从他的表情看,他所谓激动得不得了,就是高兴得不得了。

“你别胡思乱想,不管她和我多么相像,你也不得轻举妄动呵。”

“你这才胡思乱想哩。老婆,我有你一个人就够啦。要是我真的见异思迁,有什么不能换换口味的!”他哈哈大笑,匆匆地结束了谈话。

那个骷髅的所属者,假定是在桃花季节被杀的,这在时间上是符合的。虽然没有什么必须与此联系起来考虑的因果关系,可是江莜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惶恐。

那次谈到女招待的情况之后,大概过去了十天,一个雨夜,丈夫喝得醉熏熏地回来,举止十分可疑。眼梢儿往上吊起,目光呆滞,不管问他什么,他都语无伦次,前言不对后语。他几次三番在厨房里用肥皂洗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脱下的羊毛衫和裤子,看有没有沾上了什么。

为此,江莜暗地里去了一趟蒲田,她声称自己是江雅的朋友,去见店里的女大班。她是这样考虑的,要是江雅本人安然无恙,那就说一声:“哎呀,我认错人了!”以此来搪塞过去。她把眉毛画得又浓又长,还戴上了太阳眼镜,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两个人面貌相像。

不料,江莜心中的不安竟然是真的。据那位女大班介绍说,就在4月20日那天晚上,下着细雨,江雅同如此这般装扮的一个男人出去,从此一去不复返。那个男人的长相打扮,无疑就是她的丈夫,同他那天晚上喝醉了酒回家,显得举止反常的情况,完全符合。

“好吧,我都明白了。因此可以说,你已经识破了你丈夫是个令人害怕的性犯罪的惯犯。”萧晨点了点头。“我得感谢你,现在疑问完全解除了。不过,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唉,已经什么都完啦……”

“瞎说。可别给这么一点灾难压倒。我所认识的江雅这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弱者。”

“我该怎么办呢?”江莜倾侧着头问

“可以和我约定再见吗?”他又一次提出了要求。

“……可以”

“那么,你决定之后和我联系,我等着你。”

江莜的考虑是已经决定了呢,还是仍然没有决定,一点消息都没有——日子就这样地在过去。

到了第三天,萧晨等不及了,就又找到了那幢公寓。门上已经摘掉了章家的牌子。问管理人员,回答是:“搬家了。总不能背上个罪犯家属的名声,让人家议论呵。不过,搬到哪儿去了,我没有问过。”

萧晨走下楼梯,来到街上。盛夏的午后,赤日高照。“江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吧?我何苦不早把她当做幽灵呢?即使这种想法是勉强的……不过,我感到有一天终会见面的。”他反复地这样想着。

萧晨的身后,清风不止,蝉鸣不休,声声入耳,送着他恍惚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