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莱享受着平静无波的下午时光,他则靠在墙壁旁看书。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抱有兴趣。
“你在看什么?很有意思吗?”依莱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本黑色封皮的书本。
“《阴谋论与政治问题》,一般人都不会去翻这些书本的,因为没有发动战争。”他停下翻书的手指,仔细的解释道,“相必,你应该对于这类书不大感兴趣的。”
“呵,如果我也想要成为一个领袖的话,我应该会泡在书海里的。”依莱并不打算继续说了,偶尔的休息日难道不应该好好补觉吗?
她摆了摆手,靠在沙发上打盹。
迷迷糊糊中,她又一次陷入了无底的漩涡,被无数曾经审判的亡魂抓到地狱,梦中,她尖叫着,奋力抵抗着,依然无济于事。她感到额头上的冷汗直冒,手紧紧抓住身旁的东西,曾经审判台上那些地狱般的场景再一次浮现眼前。战火纷飞,流离失所的场景再一次出现。依莱紧紧咬着双唇,依莱希望能见到依徕卡大人,希望她能像曾经那样安抚自己。
“扑哧扑哧…”蒸汽机的声响把她吵醒,摸了摸额头,汗水已经浸透了发丝。她下意识想要喊依徕卡的名字,最终却未能说出口。
依莱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少年乌黑的眼瞳紧盯着她。依莱对于这种颇为探究的视线没什么好感。
“我睡了多久?”依莱问道。
“大概1个小时。”
“哦……”她想着,为什么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多了,为什么噩梦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最初的几十秒到后来的几分钟,现在,那些破碎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构建成一些时间或者几个场景,到现在,可以持续一个小时。
依莱呆坐在沙发上,少年没有再和她搭话,只是自顾自的看书。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一个女儿。那女孩子也有个十五六岁了,模样可人,她的父母则是一脸溺爱地看着她。
这就是爱吗?依莱不解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看一群怪物。少女身着白裙,抱着一个巨形的玩偶,一看就知道,是个乘着父母的爱长大的孩子。
“啊!萨尔!”少女有些惊讶,但脸上的表情随即被开心所替代。哈德里安却颇为无奈的看着她,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去应付少女如蜜糖一般的问候。
“艾维尔。”他的应付让依莱想笑,确实是冷冰冰的,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萨尔,你就不想见到我吗?”她露出可怜和委屈的表情,蹲在地上,小鹿般的眼睛对上了哈德里安的眼睛。
“嗯,不想。”少年把书立起来,丝毫不顾艾维尔的心情。依莱看着,这姑娘的样子就像那些坠入爱河的少女,似乎已经把所有爱意藏在眼睛里。
虽然,依莱没有亲身经历过爱,但至少看见过别人的爱。
“萨尔!你把书放下来!”她命令着,原本柔弱的模样和此时的尖叫成为了两个面,依莱想要看看他会怎么应付。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书,有一腔没一腔地回答着她。
“因为……”那姑娘又不知道怎么了,哭的梨花带雨,好像是有人欺负她了一样。她的父母也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为她擦拭眼泪,依莱还没有弄明白,那姑娘的父亲便带着妻女走了。走廊上依然回荡着姑娘楚楚可怜的啜泣声。
“一群烦人的家伙。”萨西里翻了个白眼,继续看书,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了……那几个人和你是朋友吗?那姑娘貌似很喜欢你。”依莱本不打算加入这个问题的,但多年以来的正义感,让她不得不询问情况。
呵,与其和这群没有远见的人相处倒不如和老鼠待在一起。”他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恼怒,“对了,依莱,不要和我说起那个只会哭泣的姑娘。”
听见依莱这个名字,她还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笑容:“他们在短时间内不会来打扰你了。”这倒是事实,依照那男人想要咒骂他却又不敢在他面前出声的样子,依莱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少年似乎在那个家庭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确实。”少年还是盯着书本,只是那本书从《阴谋论与政治策略》变成了《依莱克文法律简章》。依莱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决定接替自己那繁琐的审判。
“萨西里,你是打算成为一名法官?还是说一个政治家?”依莱关上了窗门,夏天的夜晚虫子很多,蝉声聒噪,蒸汽机的声音被衬托得越发吵闹,依莱比起人间烟火,更喜欢安静和神圣的地方。
“领袖,成为一名领袖。也可以说是革命家”他罕见的把书放在了一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依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情窦初开的少女会和他探讨他的野心和理想。
依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想要成为那种孤独的无人理解的人呢?或许没有人会觉得他在诉说一个正经的事情吧,人们都会认为只是不存在的假想,是个天方夜谭。
“革命家?远大的志向……我们之间或许只有这一种共同话题了。”她笑笑,手支着下巴,窗外不知道何时已经下起了雨,夏天的雷阵雨总是来得及去的快,说不定过一会儿天就放晴了。不知道这时的审判是由谁来完成的呢?她不由得有些担忧。
“嗯,确实。”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把书收进了皮质背包里。一瞬间,依莱从胡思乱想中反应过来,颇为抱歉地看着哈德里安。
她没有继续说,只是从为数不多的行李中拿出日记本,多年的孤独让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或许,能够把悲伤和委屈全都抒发给日记本。写出来往往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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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内容:
我启程去依莱克文了,我知道乘坐火车需要经过好几个月的时间,本以为路上会很无聊,好在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少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说说,至少有人陪我聊天了。依徕卡大人啊……或许是唯一懂我的人,祝你好运,依徕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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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简短,依莱不打算写很多,几百年的艰苦岁月凝聚在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记中,她只知道,自己必须一直努力下去,直到真正的审判官归位,直到依徕卡的诅咒解除。
依莱偏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庞,黑褐色的眼眸,立体精致的五官,她倒觉得这个少年挺好看的,哎,拥有太多追求者了或许也是烦恼。自从艾维尔来过之后,他的心情貌似不是很好。
“那个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她看了眼手中的怀表,确实是到了饭点,按照平时,依莱一定会把布丁分享给画中人的,现在没了这个任务,倒显得有些茫然。
“不用了,我不想在餐厅遇到她。”依莱自然明白“她”是谁,少年是有多讨厌那个姑娘吗?一个疑惑在依莱心中产生,她想着:或许可以从萨西里口中套出些话来吧。
“好吧。”
尴尬无聊的谈话,依莱把内容写进了日记里。
窗外依然明朗,看不出来已经18点了,大雨过后,空气像是更加的清新,推开窗子,四周充斥着浓浓的水汽。
引入眼帘的是依兰贝卡山脉,绵延不绝的绿色和漫山遍野的花朵。
“真壮观,不是吗?”她自言自语道,似乎是想要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对话,依莱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房门,她感受着微风带着湿气的气息,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花草的芬芳。
“依兰贝卡山脉很壮观,绵延1300多公里,海拔最高处有5000多米”他不知何时也站在窗边,驻足远望。
“哦?你不看书了?”
“我打算休息了……”他轻声说道,距离更近,依莱便能清晰地看见他脖颈上浅浅的伤痕,手上被刀片划破的痕迹,以及嘴角处的伤口。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她明白这些伤的来源,或许是被同伴们欺负所留下的。依莱感叹着山河壮阔,视线却停留在了少年的身上,恣意飞扬的脸上却带着些许的疲倦,黑色的瞳孔中隐藏着看不懂的神色。
“萨…尔,我去吃饭了,要不要给你带点儿东西?”依莱的心莫名的紧缩,似乎是少年带给了她太多的回忆,曾经的她或许和他没有区别,溢于言表的野心,并不懂的隐藏。曾经的锋芒还没有被那日复一日地审判打磨圆润。
“不用。”惜字如金……
他在窗边久久驻足,似乎想要透过山川看到远处的景色,似乎想要成为那些飞鸟冲破蓝天的阻碍。依莱勾了勾唇。
车上的晚餐很简单,几片面包,一些意大利面,一杯茶。如果你乐意可以再选几个甜点。依莱每一样都拿了一些,结账付款,决定回到车厢里吃(由于是卧铺的关系,一个普通的小型车厢里只有4个铺。)。她不知道萨西里偏向于喜欢什么食物,所以每一样都拿了一些。
她端着盘子,轻叩房门,少年依然是立在窗前,五官俊美得不像话,她放下盘子,小口地啃着面包,低声询问:“要来吃点吗?我一个人吃不下的。不应该买这么多的。”
风呼呼的吹着,天空的尽头被霞光染红,五彩斑斓,太阳埋藏进云朵中,却把那一丝丝的光线馈赠人间。他貌似很喜欢晚霞和天空,依莱想。
“嗯……”他点头。
晚餐没有一个人说话,自顾自地品尝着食物的味道。旅行的第一天的晚餐也算是圆满结束,依赖倒也不奢求生人勿近的少年能多陪她聊聊,她倒觉得这样挺好,不用顾忌身份,不用牵强。
少年拿出书来继续阅读了,她则坐在窗前发呆。隔壁宴会嘈杂的声响和火车的声音环绕在这间小小的车厢。她不喜欢热闹。
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样子,迷茫、无措、冷漠,从她的瞳孔中相继流出,昏黄的灯光,少年的侧脸投射到玻璃上,认真、投入、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吸引了她,萨西里?为何要把象征着黑暗和权力的名词送给他呢?精致的容颜倒有点儿像是雕像,她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借着镜子里的倒影,依莱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艺术品,她无法确定,某一种奇妙的情感是否真实存在于她的心里。
“依莱,你去依莱克文是为了看花?”依莱愣了愣,他把书整齐地放回了背包里。
“也不是吧……主要是为了散散心。”
“散散心?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算是吧,毕竟我也……没有亲人了。”依莱眼眸中里流露出了悲伤,是啊!几百年的光阴,曾经的父母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她的记忆逐渐模糊了,没有人能够记得住那么多的事情,父母的脸也变得模糊。
“或许,我不应该戳到你的痛处的。如此来看,我和你……算了。”他摆了摆手,她也明白,兴许,萨尔是一个孤儿。
可怜的孩子……她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