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忧柔胸怀缓和母子情 多样手腕收买宫人心
- 风吹向何方:中(花语五部曲之一)
- 天下尘埃
- 5228字
- 2024-05-13 16:36:26
庄和宫,太后叫人请来了皇上,说是有要事相商,另一头,又派人去叫清扬过来。宫女回报,清妃一早去了先祖祠,还要一会才能回来。
而皇上,已经到了。
文举请过安后,直奔主题:“母后,儿臣还有要事在身,有什么紧要事请母后直言。”
太后沉默了,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望一眼门口,清扬,怎么还没有来?
文举催促道:“请母后明示。”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太后知道捱不过去了,只好开口:“举儿,娘有一个想法,既然左大人也上谏了,那就还是考虑一下,缓建孝慈宫吧。”
“不行。”文举断然拒绝。
“淮北赈灾需要银两呢。”太后轻声道。
“这个不需要母后操心,儿臣自有办法。”文举漠然地说。
太后听后神情一派沮丧。举儿,你真的就这么讨厌娘么?非要我搬出皇宫?!她幽幽地说:“举儿,娘在皇宫住惯了,不想挪动。”眼睛却望着文举,儿子,不要赶娘走,让娘留在你身边吧。
文举并不看她,只阴沉道:“孝慈宫是儿臣的一片孝心,母后怎么可以不领情呢?”
你不想搬,还想赖在这里给我碍手碍脚,做梦!前几日清扬上殿劝诫,定是你指使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了老了,还不安分,非要把手伸到朝堂上去。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狠心。
“你的孝心娘心领了,孝慈宫以后再建吧。”太后仍不死心。
“朕已经说了,不行。”文举慢吞吞地说。
太后严肃起来:“不要再建孝慈宫,劳民伤财,纵然你是皇帝,也不可任性妄为!”
听见如此凌厉的口气,文举颇不以为然:“正因为朕才是皇帝,皇帝要想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有些事,不该是你考虑的。”
“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大声斥责他:“身为皇帝,不为百姓着想,只为一己之私,连我都为你感到羞愧!”
“难道你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总是对孝慈宫一事推三阻四,不就是不想搬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文举反唇相讥。
“逆子!”太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文举眉间怒火跳动,却隐忍不发,依旧冷淡地说:“如果你以后还用这种口气跟朕说话,朕可要对你不客气,你要知道,朕是皇帝!”
“你是皇帝?哼!”太后咬牙切齿道:“没有你娘我,你当得成这个皇帝?!”
“当然,”文举揶揄道:“朕是得感谢你六亲不认的狠毒手段。”
太后气急,嘴里叫着:“混账东西!”冲过来揪住文举,文举反手一推,太后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想起过往的种种,不禁悲从中来,索性坐在地上,伤心得涕泪横流。
文举见母亲如此伤心,有些不忍,但想到往昔母亲令他不快的作为,面上又现坚决之色,愤然转身,却停住。
清扬站在门边,望着他。与文举四目相对,嫣然一笑道:“我真想扒开你的胸,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
文举一怔,这不是那天,我在明禧宫对清扬说的话么?我当时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可现在,清扬却故意以此来回敬我,她,原来是在责怪我啊——
清扬越过文举,款款走过去,扶起太后,悠声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这个无心之人更无情的。”
她在讽刺我?!文举才被她的话触动,心里已经动摇,却又出其不意地被她奚落,不禁怒从心起,剑眉倒竖,蛮横道:“你也胆敢如此对朕说话?!”话语之中,杀机骤现。
太后担心不已,紧张地盯着清扬的脸,死死地扣住清扬的手臂。
清扬静静地转过身,面对着文举,用一种异常温柔的语调说:“我从小就没有娘,但我好羡慕别人有娘,没有人的时候,我就跑到寺里的老槐树下,对着槐树叫娘,想象娘的模样。有娘可以孝顺,也未尝不是为人子的福气,你要知道,这对你触手可及的幸福,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成的夙愿。”她的目光从文举的脸上移开,投向广袤的天际,声音也飘渺起来:“人,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呢?”她缓缓地回过头来,清澈的目光绵长,柔声问道:“你可以确定,将来的某一天,你不会后悔么?文举——”
文举——
她终于又肯叫我文举了,
他的心战栗,被她动情的话语唤起了心底深藏的柔情,那双英气的虎眼里,戾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脉脉的柔情,僵硬的脸慢慢柔软,他望着她,忘记了身边的一切,眼里只有一个她。
太后有些惊异地看着文举的变化,她默然地看清扬一眼,清扬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没有了爱情,但,包含了更浓的意味,是无瑕,是圣洁,还是……太后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站在原地失了神。
“母后,我们今天都在这里陪您进晚膳。”清扬轻轻地推了推她。
太后喜道:“好,好啊。”再去看文举,还站在原地,兀自望着清扬,唇边浅笑浮现。太后轻轻一推他,文举一愣神,顷刻间红了脸。
儿子,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太后复又望清扬一眼,心里感叹,
清扬,你到底是谁?
是上天派你来拯救他的么?
你到底负有什么样的使命?
席间,清扬问文举:“皇上,可以问朝堂的事吗?”
文举看她一眼,点头。
“那淮北的灾情,有多严重?”清扬轻声问。
文举沉声道:“颗粒无收,眼见已到冬天,雪一下,又是哀鸿遍野啊。”
清扬凄然道:“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要发生。”放下碗筷,不再动了。
“也不少你这一碗饭不是?”太后劝她:“先吃了饭再想办法。”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清扬望着桌上的菜肴发呆:“我小时候犯了错,师兄就罚我不准吃饭,我饿极了的时候,做梦都梦见好多好吃的,可惜每次要大快朵颐的时候,我都要醒来。”
太后看着清扬懊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文举默然地盯着她,怪不得,清扬会有那么一副风卷残云的吃相,看样子,常常是挨罚不能好好吃饭。他怜爱地注视着她,心中泛酸。
清扬,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人罚你不准吃饭。
“不如,”清扬犹豫片刻,试探着问:“皇上,还是缓建孝慈宫吧,那银两,赈灾也许够了。”
文举抬头,望着清扬,不语。
太后定定地望着文举,又为清扬捏了一把汗,下午母子俩才为此事起过冲突,儿子大为光火,现在又提起,只怕不妥。
文举的脸色却一贯平静,沉思片刻,答道:“恩,先缓一缓也好。”
清扬离座款款拜下:“臣妾替淮北百姓拜谢太后,拜谢皇上。”
太后默然地看着,陷入沉思。
清扬,在他心中的分量,比她料想的还要重。
清扬与文举出了庄和宫,一路默默无言到了明禧宫门口。
清扬停住脚步,躬身拜下:“皇上,时候不早了,请回宫歇息。”
文举沉默半晌,怅然道:“进去坐坐都不可以么?”
“集粹宫已经不远了,皇上如果累了,可以去那里坐坐,”清扬低声道:“皇后一直都在等您。”
文举定定地望清扬一眼,走了。
过了些时候,公公来报,皇上没有去集粹宫,而是回了正阳殿。
清扬的眉头就锁了起来,问道:“皇上有多久没有去集粹宫了?”
公公答:“有近十天了。”
清扬又问:“查查值事房的登记,皇上最近临幸了几名后妃?”
公公答:“近十天,皇上没有临幸任何后妃。”
“那皇上每晚都在做些什么?”清扬问。
公公再答:“皇上一个人在正阳殿,每天批阅奏章到深夜。”
清扬点点头:“辛苦李公公了,下去吧。”
公公跪下:“请娘娘不要这么说,奴才担当不起,奴才家里遭灾,若不是娘娘差人多方找寻,还送去银两,奴才的娘和弟弟们不被水淹死也会被饿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跑点小腿算什么,以后有什么事请娘娘尽管开口,奴才一定竭尽所能。”
这天夜里,太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归真寺大悲殿,太后伏在观音菩萨脚下,菩萨警肃的声音传来:“庞绮萝,你醒悟了么?”
太后恭声道:“信女不知所为何事?”
座上观音沉声道:“人人心中有明镜。”
太后喟然长叹一声:“信女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
观音道:“你抬起头来——”
庞太后抬头一望,正迎上观音菩萨的眼光,她一怔,菩萨眼里的光彩,似曾相识。
观音菩萨沉声道:“罚你不得善终——”缓缓抬手,竖指一弹,忽一阵金光劈头向太后打来,直入其胸。
“啊——”太后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只觉胸口剧痛,她揉按着胸口,惊惧不已。
清扬叫沈妈备了黄金百两,去找内廷总管涂公公,与涂公公一席密谈,涂公公收下了黄金。出了涂公公房间,沈妈悄声问:“为何要送钱给公公?”
清扬笑道:“为了办事方便。”
沈妈奇怪:“你是娘娘,为何还要贿赂他,有什么事,你大可直接吩咐他。”
“吩咐他,他当然会办事,贿赂他,他才能办好事。”清扬思索着说:“我需要他用心地帮我办事。”边往前走,边轻声道:“涂公公是太后的人,但他避忌皇后,我想帮皇后,只能以重金买他个沉默。涂公公为人,倒是讲信义,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爱钱,太后曾经说过,只要你给他钱,他就会好好替你办事,钱越多,事越好办。”
沈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一想又问:“那李公公呢?”
“李公公是家中的长子,当年就是因为要养活瘫痪在床的娘和年幼的三个弟弟,才进宫当公公,对于他来说,照顾好他的家人就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正说着话,远远地看见内廷副总管钱公公走过来,清扬抢先一步,先行拜下:“公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公公惶恐道:“您是娘娘啊,使不得,奴才消受不起啊——”慌忙屈膝跪下。清扬也不顾他的阻拦,迎头一拜,公公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清扬柔声道:“清妃出身卑微,在宫中势单力薄,而君恩不常在,公公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就是我的贴心人,往后有什么事还请公公多为我担待。”言毕又行一礼,公公连身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待公公远去,沈妈才小声嘀咕:“清扬,他救了你,皇上已经赏了他了,连升几级,你身份尊贵,何必行此大礼。”
清扬却说:“他救我一命,行个大礼算什么?!他刚从碧熙园调过来,还没有成为任何一个妃子的内应,而他,此时此刻也正想找一个靠山,以保自己的平安和发达,我能够对他知恩图报,对他恪尽礼仪,就算他成不了我的人,投奔了别的妃子,将来也不会对我不利,关键时刻应该还是会伸手拉我一把。”
沈妈听了这话,惊讶得半天都合不上嘴:“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太后教了我一半,自己领悟了另一半。”清扬回答。
“清扬,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沈妈幽声道:“皇宫到底还是改变了你。”
“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我。”清扬严肃地看着沈妈,沉声道:“我要在这杀人不见血的皇宫里活下去,直到完成师父交付的使命,到那时,我才能做回我自己,做回真正的自己。”她深情地望向沈妈,抬手抚过她额前的发,柔声道:“到那时,我就带你走,我会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好好孝敬您。”
沈妈的眼圈一忽就红了,清扬,还是从前的清扬啊——
又是一个令人焦躁的黄昏,皇后坐立难安,叫宫女:“去请清妃娘娘过来。”
“我已经来了。”话音未落,清妃已经进了门,吩咐下去:“端盆温水上来,然后都下去。”
“你答应了我什么?都快十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皇后忿然道:“皇上根本就把我给忘了,你分明是在捉弄我!”
“稍安勿躁。”清扬沉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要知道,这十天,皇上并没有召幸任何后妃。”
一句话,皇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不作声了。
清扬绞了帕子,来替皇后擦脸,皇后把脸一别,不肯合作:“我不洗脸,我午睡后才化好的新妆。”
“正因为化了妆,我才给你洗脸。”清扬冷冷地说着,重重地捏住皇后的下巴,将她的脸用力扭过来,帕子往上一盖。
皇后猛地起身,推开她,发脾气:“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
清扬看她半天,等她不作声了,才开口说话:“皇上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皇后沉下了脸,清扬走过去,将她摁在椅子上,她又不合作,清扬漠然道:“再耽误下去,今夜你又该是一人独眠了。”
皇后突然抬头看清扬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来意,乖乖地坐下,不折腾了。清扬默然地替皇后洗完脸,又将她摁在梳妆台前,重新帮她梳了个头,这才看着镜中的皇后露出一丝笑容:“你看,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多美的一张脸啊。”
皇后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确实是一个美女,没有了胭脂成堆,也没有了金饰累赘,却也更突显容貌秀丽,她羞怯地一笑,目光一移,望向清扬,镜中的她正含笑望着自己,眼神温柔而真诚,皇后心中一动,怕被她发觉,忙垂下眼帘。
她,为何,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
我,为何,会觉得如此的亲切?
清扬打开衣柜,一番寻找,拧出一件淡绿色的薄衫,叫皇后换上。皇后又不情愿了:“夜里很凉的,你想我生病啊?”
清扬不语,拿着衣服冲皇后抖了抖,皇后犹豫片刻,还是换上了。
“见到皇上,你会怎么做?”清扬问。
皇后想了一下,扭捏一阵,忽然脸上堆笑,娇声道:“皇~上——”
清扬忍不住想笑,憋住,顿顿地说:“收起你那虚伪做作的一套吧,皇上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企图。”
笑容从皇后脸上消退,她黯然地低下了头。
清扬的心扯痛了一下,缓缓地走过去,轻声对皇后说:“你要悄悄地走进去,尽量不要打扰皇上,不要让皇上发现……”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皇后咬住嘴唇,听得煞是认真。
“娘娘进殿前,你要提醒娘娘将斗篷脱下,并且马上送回来。”清扬吩咐完宫女,将斗篷给皇后披上,柔声道:“可能会有些冷,你能坚持住吗?”
皇后用力地点点头。
“把东西端上来。”清扬这才唤来宫女,将一个保暖的炭壶交给皇后,轻声叮咛:“千万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皇后又用力点点头。
走出宫门,皇后回头,目光殷切地望向清扬。清扬点点头,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温和地说:“去吧,一定能行的。”
皇后的身影走向正阳殿,消失在夜幕中的后宫。
清扬站在集粹宫门口,目送着皇后远去的身影。
妹妹,记住照我说的话去做,不然,你只会离皇上越来越远。
她抬头,看见皎洁的月亮。
老天,你保佑香儿吧,赐给她一个孩子吧,她是多么爱他,又是多么需要这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