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路上,忽然降下灰蒙蒙的烟雾,笼罩天地,让本就荒凉寂静的人皮黑森林更为死寂、诡异。
悄无声息间,灰雾中浮现出一抹鲜红如血的轿帷。
那是一顶华贵的大红花轿,红绸如血,鲜艳刺目。
四个白面腮红的纸人轿夫,抬着轿子,身着大红绸缎,步伐缓慢整齐踏在白骨路上,它们脚下枯骨碎裂,却无一声响,仿佛天地为之静默。
在花轿之后,十二个纸人侍女,手持金钗银盏、珠帘玉佩,姿态婀娜,仿若真人。
前行间,天上纸钱飘飘,随着风儿打旋儿,纷纷洒落四周,阵阵香火弥漫,如段段水袖缭绕在花轿间。
它们悄无声息地停下,四周空气顿时凝滞,空中的纸票也没再飘落。
忽然,一只惨无色的手,从轿帘后缓缓伸出。那手指细长,如玉雕晶莹,但毫无生气,指甲上涂抹着鲜艳的朱红,看着格外瘆人。
她的手指微微一勾,枝头悬挂的黄符如流水般顺滑而下,轻盈地落入掌心。
随即,那只惨白的手缓缓缩回轿帘内,沉寂片刻后,花轿忽然无声无息地启程。
就在花轿再次行进,纸钱飘落时。这幽静的天地间,隐约多了道凄婉悠扬的声音,哀曲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去年春恨却来时......犹记与君初相识,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哀声随着花轿渐远渐去,诡异的红色在灰蒙的雾气中逐渐暗淡。
阴风拂过,满地的纸钱被吹散成灰,随风而去。
大红的花轿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天地间,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虚影。
......
入夜,寒风萧萧。
许墨又感到丝丝倦意不断袭来。
背后的东西又醒来,又开始吸食他的生气。
两人沉默不语,眉眼紧蹙,思索了一整天也无计可施。
“你先歇息吧。”李一开口道。
许墨微微点头,背靠石壁,缓缓闭上眼睛。
至于那“桃花符”,用了之后,过去一天也未见任何异象,早被两人抛之脑后,不再抱有期望。
许墨睡下后,李一始终在琢磨,那死婴究竟是什么,是灵界殊异之象还是灵界生灵?
死婴起初没有肉身,与鬼魂相似。
但在吸食了他的鲜血后,竟由虚化实,乃至能随心在虚实之间转换。
李一当时不明白,用来对付阴魂的术法是一开始便对死婴无效,还是在吸食了鲜血出现变化后,才有了抵抗之力。
如今回头细想,精气化剑术”虽未能斩杀死婴,却确实让它的肉身受了创,溅了满地鲜血,所以术法应该是有效的。
然而,诡异的是,它很快就恢复如初,而当时的他却因竭力倒下,无力趁机再次施法试探。
现在再想贸然出手,已是不可行。
贸然出手很可能会刺激死婴,许墨被它发疯吸干生气,当场殒命。
即便他能动手,可死婴能从虚化实,对付阴魂的术法便威力不够。若用寻常的术法对付,非但不能伤害到死婴,反而许墨先被送上路......
现在,这死婴似乎对他的血失去了兴趣,一心只顾吸食生气,没有机会再取巧。
且被死婴诓骗了一次,他没有足够的鲜血,也不敢再尝试。
一旦离开灵界,它的殊异变会减弱甚至消失,容易对付得多。
如先前他感到的热火烘身,如果能逃出灵界,这种灵界殊异之象便会消失,不会被活活热死
若死婴确实是灵界的生灵,逃出灵界后,许墨或许就能见到它,而不是如今的无从探查。
可如今外面的大雪阻了去路,引路青符也失效,方向全无。
“真的只能在此等死吗?世事无常啊!”
李一抓了抓头发,心中叹气,很是无奈。
他从稚子开始学道,苦修十数载,现在才下山不久,正要与师父一起远行天下,继续修行。
途径青鱼镇落脚,他因功法察觉到异样,调查了几天,终于捕捉到一些信息,于是半夜追赶黑袍人而来,想要弄清楚。
却不料,这一行竟是要未捷身先死。
想着想着,李一忽然打了个冷颤。
明明身前的火石堆通红透亮,热浪阵阵,他却感到一股侵骨寒意。
李一心中警觉,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许墨身上,发现他也蜷缩起了身子,冷得瑟瑟发抖。
更让他惊异的是,那死婴竟停止了吸食生气,空洞的目光望着洞外,似乎极为不安。
李一望向洞外,虽什么也看不见,但气氛愈发诡异,便急忙叫醒许墨。
许墨醒来,清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阴冷。
“是阴气!”许墨说道,他有至阳元气,对阴阳颇为敏感,所以隐约从这股冷意中察觉到丝丝阴气。
“阴气,怎么会有阴气?”
正当他们疑惑时,洞外悄无声息出现缕缕烟气缭绕,呼啸的风声霎时消失,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俩人都能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没一会,烟气缓缓弥漫开来,从洞内看去,大雾盖住了茫茫雪地,云烟开始向洞内蔓延。
许墨额冒冷汗,心里紧张无比,“该不会是那阴桃花符起效了吧?”
如果用桃花符“求助”真的起效,招来阴鬼,本该欣喜。
但如此诡异、恐怖的情景,让他有些欲哭无泪。
“好像不是一般的鬼……”
李一同样想到了这点,心中恐惧的同时,望着许墨的眼神中,流露出古怪与无语。
他虽未曾使用过阴桃花符,但博览群书,了解这种符一旦施用,便会丢入阴间,待路过的鬼拾取。如果那鬼对符的主人起意,便会逃离阴间,循着符上的气息去寻符主。
照常来说,符坠入阴间,不知何时才会“有缘”被鬼捡起,甚至可能落到某些鬼也踏足不到的地方,那便永远不会被捡到。
即便有鬼拾了桃花符,但想逃出阴间,再在茫茫阳世中找到符主,也绝非易事。
他曾看过一卷古籍中,就有记载:一位年青公子,因年少轻狂,端是喜欢探奇,便求来阴桃花符施用。然而数十年过去,毫无回应。他以为此事就此了结,猜疑是被野道人欺骗了。直到耄耋之年,某日夜里,突遭鬼叩门,惊吓之下,一命呜呼。
因此事太过荒诞不经,这才被载入书中,流传下来。
许墨的符不过是白天抛下,然而夜半便被鬼寻来,且直接追至灵界!
无论怎么想,这都绝非寻常鬼!
李一此刻很是懊悔,没有坚持阻止许墨使用这桃花符。
相比那死婴,他还能施法伤之,不过是因为顾及许墨性命,才束手缚脚。
若是狠下心来,未必不能解决。
可眼前这能轻易寻至灵界的鬼,还未现身,便已有如此恐怖的云烟笼罩,压制了外头的异雪,令这猖狂的死婴也惊惧不安。
这样恐怖的大鬼,就算李一放开手脚,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小石入江,连朵水花都掀不起。恐怕只有师父亲至,方有可能对付。
“只能寄望于许兄运气好,遇上一只良家鬼,而不是见猎心喜,兴致勃勃地来找他……做糕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