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在黑暗中渡过了漫长的余生。
忽然,黯淡的幽光如黎明破晓,掀开了黑暗帷幕的一角。
一声低沉的哀鸣突兀响起,声源若远若近。
这声异响,将双瞳放大,身体僵如石像的李一唤回神来。
他手指头颤了颤,几近溃散的瞳孔开始缓缓收缩,身体的知觉也慢慢恢复。
低沉的哀鸣再度响起,与微弱的水波咕嘟清音交织。
李一扭动僵硬的脖子,向异声传来之处望去———
只见到一片渺无边际的浊水,在死寂的水面上,弥漫着茫茫白雾。
雾气之中,一棵棵诡树如同鬼魅藏匿其中,藤蔓随风无声摇晃,仿佛长发在飘荡。
不时有黑鸦飞掠树间,哀鸣此起彼伏。隐隐夹杂其中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哀泣呜咽低回。
李一喉咙滚动,声音嘶哑,若有若无吐字:“阴间......奈河!”
座下纸马仍旧没有停下,蹄无声息地沿着奈河边际缓缓前行。
奈河河水低沉缓慢,不断从侧身经过,流向身后。
他眼神顺着缓缓的流水飘向身后,只见沉缓而流的茫茫浊水,看着毫无涟漪,仿若静止。
极尽目力,望向奈河流向的尽头,河水在视野的极限处消失,隐入无边的黑暗中,无从得知最终会流到何处,仿佛永无尽头。
李一也顺势瞥见了随在其后的大红花轿,而那些拥簇着花轿的纸人,对他的回头窥探视而不见。
随着不断向阴间深入,那死寂无声的幽暗开始渐渐褪去,天际泛起些许光亮,像似残烛的余光。
借此微弱的昏光,映入眼帘的奈河之景更为清晰。
奈河的浊水血黄,在诡树与云雾间匿藏着一些孤魂野鬼,树上水下怪虫毒蛇满布,阵阵腥风恶臭扑面。
令李一感到奇怪的是,先前那隐隐的哀泣,随着不断深入阴间,竟变得愈发频繁,他不禁好奇声源何在。
他知道如今是没法逃了,因为体内的阳气正在不断逝去。
当阳气流尽,自己的肉身便会腐败,然后尸魂分离,彻底死去,绝无生还可能。
他索性琢磨起了这阴间奇景异象。
当天际边昏黄的光越来越亮,奈河之景愈发清明,匿藏着的孤魂野鬼变得愈加显眼,数量也在不断增多。
忽然,奈河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哀泣响起,似是肝肠寸断。
李一转头望去,一条皮如铜的怪蛇与毛发冷芒如铁的恶狗,在共争一个阴魂。
两只阴间恶兽各咬住阴魂一半,狞声狞色,坚硬无情地将其撕扯成两半,各自蚕食入腹。
撕心裂肺的哀泣悠长不绝,直至那阴魂被吃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惨叫才戛然而止。
而这样的景象,在之后的途中接连不断发生,随着深入越发频繁。
李一眼角挑了挑,眺望茫茫云雾笼罩下的广袤无垠奈河。
料想也知,这番景象在那奈河深处,只怕是更为惨烈。
他思维发散,心中思索:“这些阴间恶兽在奈河中争食,无数坠入奈河的阴魂便会被分食,最后魂飞魄散。只有一些侥幸逃到奈河下游的阴魂,才可能藏匿住,免去被吃的命。却也是不能再入轮回,沦为奈河中飘荡的孤魂野鬼。
此时,他先前对哀泣声源何在的疑惑终于解开。
只是这悲惨的真相却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奈河中的哀泣还在此起彼伏,仿佛永不止息。
李一心中莫名生悲,口中轻唸:“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他心中疑惑再起,这些阴魂为何会堕入奈河?
书中虽说:生前作恶行,死后必堕奈河,受苦无尽,承前世业力之报。
但是,造了何等罪孽,才以致死后要遭这般折磨,永不能轮回?
若是罪孽深重才会堕入奈河,那为何河中哀泣永不止息,世上真有这般多的大恶人吗?
纸马背上的少年衣发凌乱,看着狼狈不堪,却也难掩俊美的面容。
少年目中透露着茫然:“这善由谁人来定?恶由谁人来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