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下，两人在雪路上悠悠归家。
李一放慢了脚步，静心听着许墨缓缓言道：“这样，一来可以济助村民，免其因病不治，最后受了风寒不治而亡。二来，曾有位知己好友传医道于我，我虽将入道之途铭记于心，但还尚未亲行寻验真理。”
李一听完，笑道：“济世救人？许兄倒是圣人之心。”
许墨也笑了笑，摇头道：“哪敢叫什么圣人之心？李兄莫要羞辱我了。”
李一搭上许墨肩头，哈哈一笑，“既分猪肉给村民们，又准备济世救人，不说圣人之心，也算达则兼善天下了。”
“只是不忍目睹悲惨之事，起了些许恻隐之心罢了。”许墨道。
李一叹了口气，道：“能与许兄这样的怀仁之人交为好友，我欣喜万分。”
“但是……”他顿了顿，“这天下百姓所遭的疾风骤雨，从未曾停歇。除却病痛侵扰，尚有天灾人祸、饥荒水灾，抑或是税赋沉重、战乱纷争……百姓的疾苦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许兄若想行医济世，就像是要以凡躯抵滔滔江河，不仅会使自己身坠其中，亦不能治水！”
许墨叹了口气：“李兄想到哪里去了？我真的只是因为恻隐之心，才有了暂立医馆义诊一想。而且，初到此地时，村民们古道热肠帮忙，为我指了一处安身之所，对我有恩惠。”
“以医入道也非我胡谄，是有位龙女亲传，去植药晓草木之性，合以所知调配药物运用于医道，以此悟草木精本与天地万物的联系。深入此道，待到将来，便能炼仙药证道！”
许墨说得如此详尽，李一这才心松一口气。
因为在他看来，许墨天资很好，若是因为悲悯之心而荒废修行，醉心济世救人之行，是极为令人惋惜的。
世间不乏这样的医者，舍弃所有，只为救人，但自己的一生都因此颠沛流离，家徒四壁。
这样的人，李一不敢妄作评议，但他不希望许墨这位好友变成这样。
许墨见李一抛去忧虑后，笑问：“李兄对百姓疾苦如此明记于心，不知志向是何？”
李一哼哼笑道：“自然是拜相封侯，到那时，只需一声令下，便能轻易改变疆域内无数人的悲苦之命！”
许墨叹道：“李兄心有宏图大志，志存高远！”
“许兄过誉了。除了医道，许兄还有何打算吗？”李一问道。
“习学剑法，砍杀作恶的妖魔鬼怪。”许墨言简意赅。
李一闻言哈哈笑道：“你我虽道不同，但志却相像，缘能结识许兄，真乃一大幸事！”
许墨笑了笑，受愧抱拳。
“如此幸事，如此高兴，当浮两大白！”李一兴奋道。
许墨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李道长不是不让饮酒吗？”
李一反问：“师父不准我喝，你难道也不准？”
许墨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事他自然不会多管。
李一搭上许墨肩头，小声笑道：“所以，只有我师父不准而已。那咱两偷偷去喝，不让他发现，也就等同于没喝！”
许墨不知怎么反驳这番歪理，只好说道：“我极少饮酒，恐怕不胜酒力。”
李一哈哈笑道：“那正好，我强胜酒力，即时许兄你少喝些，我多饮些！”
李一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许墨话中的婉拒之意。
许墨无语，只好答应。
……
两人跑到野林中偷偷饮酒。
李一双手抱着酒坛，宛如宝贝。
这是刚刚两人去找了一户村民买来的，还借了两只碗，正被许墨捧在手中。
两人找了一处稍微隐蔽的地方，将地上的雪清去，腾出地方后便坐下。
李一倒了两碗酒，与许墨捧杯后，就要豪迈地一饮而尽。
许墨赶忙出声劝阻：“李兄，这是浊酒，不是甜酒，酒力强劲，慢点喝。”
李一哈哈笑道：“许兄弟，不是我自夸，就这一坛酒，我独饮亦能不醉！”
说着，他就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
浓烈、辛辣、苦涩的浊酒入口下肚，在山上修行时，时常偷喝甜酒的李一未曾试过如此滋味，顿时面容一阵扭曲抽搐，被呛得眼角流泪。
等稍微喘过气来后，李一面色潮红，向许墨晃了晃手中空碗：“看，我就说，我一个人就能……”
扑通。
李一倒头睡了过去，碗滚落到一旁。
看着醉倒的李一，许墨颇感无语。
将地上的碗捡起放好后，他才端起自己的酒碗酌饮。
浊酒口感浓烈醇厚，辛辣随之而来，吞入腹中时，仿佛肚子都火燎火燎的，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过了片刻，开始回味时，才感觉有丝丝甜润酒香，并有些许苦涩。
不知不觉间，碗里的酒已经被他喝完了。
许墨意犹未尽，望了眼坛子，里面还盈有大半。
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李一，许墨举起酒坛，独自吞饮。
喝完后，许墨脸蛋微红，却没有感到什么醉意，只觉身子暖暖的。
他背起李一，拿着酒坛跟碗送回那户人家。
“二郎，这酒当真喝完啦？”卖酒给许墨二人的老农笑问。
因为许墨是化名许二结识了村民们，许墨给他们送过猪肉，为显得亲切，才有了“二郎”一称。
许墨点了点头，指了指背上的李一，道：“李兄好酒贪饮，被他喝完了。”
这位老农显然是个老酒汉，听许墨说李一如此能喝，当即叹道：“真是少年好汉。”
还碗告别后，许墨没有急着回家，背着李一四处转悠。
渐渐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许墨依旧没有回去，直至两人身上的酒气散得差不多以后，才悠悠回家。
他和李一都是灵士，哪怕是夜不归宿，也不会太过令人担忧。
但当回到家时，严守昭仿佛是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回来，这才转身回屋。
许墨心底掠过一丝愧意，是他忽视了。
自己前不久才险些回不来，在村中送个猪肉晚而不归，难免令人多想。
……
次日清早，天色未明，许墨便又赶去镇上集市。
此去是要买治病药草。
到了午时，李一终于醒来，睡眼惺忪地走出门外，吹吹风雪醒神。
此时恰巧许墨归来，背上有满满一箩筐的药草。
“许兄做事竟如此神速？已经备好了药物？”李一惊讶。
许墨笑了笑：“治病可不能耽误。”
李一凑了上来，悄声问道：“昨晚咱们偷偷喝酒一事，没被发现吧？”
许墨低声回应：“没有，我特意等到天色很晚了才背你归来，你师父那时好像睡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紧接着，李一又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问道：“那……剩下的酒呢？你还回去了？”
昨晚喝了一碗便醉倒，此事实在是令他有些羞愧难当。
许墨一脸正色：“怎么可能，我倒掉了。若是归还回去，恐怕那位老伯迟早会不慎说露此事。到时候，在他们口中，咱们岂不是成了偷偷学大人喝酒，结果没喝多少，便被呛得灰头土脸的小孩？成他人饭后谈资，沦为笑话，这脸我可丢不起！”
李一心中惊叹，忍俊不禁，重重拍了下许墨肩头：“真乃知己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