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望乡台 三生石

许墨坐了下来,求知若渴地问道:“何为天地神物?”

阴廷六皇子看着坐在祂对面的许墨,感到有些不自然,手足无措地说道:“便是自天地初开以来,就存在于此世间的神物,它们本身就是天地的一部分。而我的黑旗中,就添了不少天地神物。”

说着,祂看了眼碎了满地的黑旗,眼中流下黑烟,哽咽说道:“那黑旗里面,有我苦求了阴廷天子十余年才被赐下的彼岸花。有我冒着魂飞魄散之险,到三生石上刮下的石灰。有我在望乡台中迷失了数十年才侥幸逃回,并捡到的一点碎石。”

“彼岸花的玄秘极多,但阴廷天子赐予我的那朵,是一朵已经枯萎的,只能用来唤起一些前世或过去的残缺记忆。”阴廷六皇子说道。

许墨眼瞳微微一缩,想起了一些曾看过的神话、传说古籍,道:“望乡台上再望乡,回首故国泪茫茫。你所说的望乡台,是传说中在阴间可以回首再望故乡的地方吗?”

阴廷六皇子点了点头。

“那三生石,便是传说中能看见来世、今生、前世的石头?”

阴廷六皇子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那支黑旗因为被我参杂了这些伴随天地初开而存在的神异之物,其所生成的幻象,也可能伴随着这些神异。”

“那我方才在幻境里面所见的,哪些因为这些神异而出现的,哪些又是假的?”许墨问道。

阴廷六皇子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清楚这些。但黑旗中因为蕴含的天地神物并不多,最为主要的还是那能构出幻境的幻阵。所形成的幻象中,只有极少部分是因为天地神物而形成的,大部分都是虚假的。甚至有可能,这些天地神物的神异根本没有显现,这些并非是我所能操控的。”

许墨奇怪问道:“你不是说这黑旗是你的本命魂器,算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为何会不了解?”

阴廷六皇子嘴角抽动,内心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苦袭来,悲声道:“因为我还尚未将黑旗完全与魂魄炼为一体,当然无法了解。而且天地神物的神异,又岂是我能轻易掌控的?”

在一旁看热闹的蛇妖敖九心想,“如果阿墨再多提几次黑旗,这阴廷六皇子会不会嚎啕大哭?”

但许墨并不是一个善解鬼意的人,所以没有察觉到阴廷六皇子内心的悲凉之意。而是在听了祂的解释之后,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彼岸花......想起忘掉的记忆。望乡台......回首望故乡。三生石......看前世、今生、来世。”许墨紧锁着眉头,喃喃自语。

他始终都在思索着,在幻境中所遇到的白裙女子。

“如果那似曾相识的村子、私塾就是曾经的故乡,那女子就可能真的就是我娘亲。”许墨心想。

只是,他的故乡不是许家岭吗?

他可是自三岁忆事起,就一直随着村长爷爷长大的。

想到此处,他忽然呆住。

“阿墨,阿墨,你怎么了?”蛇妖敖九见许墨眼神呆滞,出声喊道,伸出尾巴拍了拍他。

许墨紧锁着眉头,有些不确信地说道:“我好像......记不太清许家村的模样了。”

他双眼有些失神,喃喃自语:“我明明才离开了村里不到七曜。”

蛇妖敖九拍了拍他肩膀,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还小,一个人独自出远门,想家是正常的。等你到天阳求学有成,再回去看看便好了。”

许墨点了点头。

阴廷六皇子在这时,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能离开了吗?”

许墨略一思索,点头道:“当然可以,六皇子请便。”

阴廷六皇子连忙爬起身,生怕许墨反悔,飞快跑到楼船边上。

但就在祂要跳下去时,一道清冷如刀锋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你就这么放祂走了?”

阴廷六皇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大喊道:“府君大人,是您吗?”

许墨与敖九循声看去,天边缓缓出现了一道身影。

祂身着暗红朱袍,头戴绣金黑帽,其威势滔天,仿佛背负森然地狱!

阴廷六皇子见到了这道身影,立即欣喜若狂,随后狠吸了几口阴气,缓下心境,恭恭敬敬地作揖拜道:“还请府君大人擒下此犯!”

许墨愕然地看向阴廷六皇子,问道:“我犯了何事?”

阴廷六皇子仍然低头拜着,再次朝天上那道身影恭敬说道:“眼前的一人一妖鞭杀阴兵,打杀鬼神,罪恶滔天,还请府君大人出手擒犯。”

阴司府君淡淡扫了一眼楼船上的所有人,许墨他们顿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阴司府君又望了眼在下方的幽冥河,阴军的尾部都已经行至湘河中,祂并没有见到有什么东西阻了阴军去路。

随后,祂淡淡问道:“你不是说,有异变影响了阴军行进吗?”

阴廷六皇子身躯一颤,强忍畏惧,颤声说道:“就是我眼前的这两个案犯,他们鞭杀阴兵,打杀阴军监官。此等行径惊扰了阴军行进,损了我阴廷颜面。”

阴司府君双目冰冷,面无表情地盯着祂,余光扫见了洒落在船上那些魂器残片。

祂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心中微怒。

本就因为人魔逃脱之事烦在心头,这蠢东西自己惹了事打不过人,还因此唤祂过来?

于是,阴司府君冷冷说道:“若非你是阴廷六皇子,他不杀你,我也要杀。”

阴廷六皇子身躯猛然一颤,躬腰拜得更深,其模样恨不得跪拜而下。

阴司府君目光落到了许墨身上,道:“汝是何人?你之所行,是否如祂所言?”

许墨不卑不亢,作揖拜礼,道:“小生许二,是东去天阳赶考的秀才。祂之所言无误,但我出手打杀了阴兵、鬼神,是因为祂们妄图逃离阴间,为祸阳间。敢问阁下是何人?”

阴司府君也拱手行了一礼:“本君阴司府君,主司阴廷律法,掌活人生死。”

蛇妖敖九闻言大惊。

许墨再度拱手一拜,问道:“那府君大人,也是要来治我的罪吗?”

阴司府君略一思索,淡淡道:“不,你之所为有理。阴魂与鬼神无端进入阳间,想要为祸苍生,自然当杀。”

阴廷六皇子闻言,猛然抬头,大惊失色:“府君大人,这.......”

祂本能想要出言质疑,但随即就立刻止住,再度躬身一拜:“既然府君大人说你无罪,那我便先告辞了许兄。”

许墨点点头,笑道:“那六皇子兄弟慢走。”

阴廷六皇子正欲拔腿离开,但突然发现身形被定住,一动不能动。

祂猛然抬头,心中惊怒交加,强忍着怒火道:“府君大人,您这是何意?”

阴司府君对祂置之不理,有些奇怪地对许墨问道:“你真的就这么放祂离开了?”

许墨愕然:“不然我要做什么?”

“不杀了祂吗?”

许墨失声笑道:“府君大人,您这是何话?我是读书人,又不是嗜血的邪祟,为何要滥杀无辜?”

“你碎掉祂那养了将近百年的本命魂旗,毁了祂能踏入神圣的机缘,你难道不怕祂日后找你寻仇吗?”阴司府君奇怪问道。

许墨闻言,无辜一笑:“府君大人误会了,是六皇子兄弟用黑旗与我斗法,让我陷入了祂黑旗幻阵之中。我在幻境中莫名遭了雷劈之后,就从幻阵出来了,而后就看见了六皇子兄弟的魂旗碎了一地,祂昏死在一旁。”

“所以此事是与我无关的,六皇子兄弟,你说是吧?”

阴廷六皇子阴沉的脸色立即转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对,这与许兄无关!我找许兄斗法输掉,魂器破碎,这自然是因为我本事不佳所致。我堂堂阴廷六皇子,不会乱怪于人!”

许墨赞道:“六皇子兄弟是真君子。”

阴廷六皇子也赞道:“许兄才德兼备。”

蛇妖敖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它觉得这一幕有些奇怪。

阴司府君见到这一幕,想了想后,问道:“那祂踏入了阳间,你也不管吗?”

“祂堂堂阴廷六皇子,在阴间享受得好好的,来阳间也只是因为与我之间的误会,又没有为祸阳间,我为何就因此要将祂打杀了?”许墨问道。

“那你可知,祂的魂器是什么旗?”阴司府君再次问道。

许墨想了想,望向敖九,道:“敖兄,我记得你说过,是万魂蟠?此旗难道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蛇妖敖九,看了眼阴司府君与阴廷六皇子,犹豫片刻后,还是说道:“需要将一个人的魂灵活生生抽取出来,然后用此魂祭炼旗子,所炼出的便是万魂蟠。”

许墨心中凛然,从怀中取出了白玉折扇,紧握在手中。

阴廷六皇子很想逃,但奈何身形被阴司府君定住,一动不能动,见许墨这副模样,心有恐惧地说道:“许...许兄,你想干什么。”

许墨一步步走向阴廷六皇子。

见许墨已经走到了身前,阴廷六皇子顿时大急:“别杀我!她们的魂灵还没有彻底消散,只是与魂旗炼为一体了。但那魂旗是我本命之旗,与我性命相连,我若是魂飞魄散了,她们也会彻底烟消云散的!”

许墨停了下来。

阴廷六皇子还没来得及高兴,阴司府君忽然出声道:“本君可以让魂旗内的灵魂不会随祂一起烟消云散。”

“阴司府君,你想害我!”阴廷六皇子暴怒。

许墨闻言,手上再次蠢蠢欲动。

“你别相信祂,这阴司府君阴险狡诈之名,千年以来,阴阳两界无人不晓!”

“真的,你相信我!祂就是骗子。”阴廷六皇子焦急万分。

“你能将魂旗中被你炼进去的灵魂放出来吗?”许墨忽然问道。

阴廷六皇子内心猛然一跳,磕磕巴巴说道:“那魂旗与我本命相连...若是魂旗没破碎,放出来我也不过是损失些修为,但如今我的修为已经随着魂旗破碎而全失,要是再将她们放出,我会立即魂飞魄散的......”

许墨闻言,沉默了片刻,抬手将白玉折扇抵在阴廷六皇子的咽喉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你贵为阴廷六皇子,有享不尽的富贵,为何还要去祸害无辜活人的性命啊?”

阴廷六皇子闻言,嚎啕大哭:“别杀我,别杀我!我求求你了,许兄,许大哥,你别杀我呜呜呜!饶我一命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绝对不踏入阳间一步,真的,你相信我啊!呜呜呜......”

阴廷六皇子哭得撕心裂肺。

许墨缓缓闭上了双眼,元气运转至折扇中,出声安慰道:“别怕,不疼的,我下手很快的。”

“阴司府君你这狗贼!我日你娘的!阴险小人,老畜生东西,你不得好死!我......”

阴司府君面无表情。

噗呲。

许墨手中的折扇,朝阴廷六皇子咽喉猛然刺入。

“啊啊啊啊!”

阴廷六皇子在痛不欲生的惨叫中,魂飞魄散!

“唉~”许墨轻叹了口气,有些奇怪地说道:“我想给祂个痛快的,可祂为何还是会叫得如此凄厉?”

“神魂乃是天灵所在,无论是朝哪里下手,都是一样痛的。”阴司府君淡淡说道。

祂取出勾魂笔,笔尖指着楼船甲板轻画几笔,碎落一地的黑旗重新漂浮、汇聚了起来。

“魂兮归来!”

接着,许墨就看见一道道绚丽的魂光从黑旗中飞出,在九道魂光都飞出以后,黑旗一点点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散。

“咯咯咯,小郎君,是你救了我们~”

数道银铃般的嬉笑传来,魂光们落在了楼船外,一个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显现而出。

许墨愕然,好熟悉的声音。

“小郎君,我们才见过不久呀!那么快就将奴家忘记了吗?”

一道红色的身影漂浮到许墨面前,她明眸皓齿,身姿动人。

许墨恍然想起,呆呆道:“你是幻境中,那假的红衣女子!”

许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没有红衣女仙那样的风华绝代、仙容绝世,但却温柔善良,楚楚动人。

红衣女子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奴家穿的不正是红衣吗?什么真的假的。”

许墨脸蛋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红衣女子看着他羞涩的模样,展露笑颜,灵动的双眸如弯弯月儿。

这时,许墨忽然注意到她手上还有个提篮,里面好像装满了萤火虫,点点的绿色荧光,在幽幽闪烁不停。

“姐姐,那是什么?”许墨问道。

红衣女子闻言,面色微微黯淡,“她们也是被抓进炼魂蟠的姐妹们,提篮里有一千个。好在是小公子将我们救了出来,不然她们就要被万魂蟠炼祭得彻底魂飞魄散了。”

许墨闻言大惊,朝余下八位女子看去,她们手中也各自提着一个篮子,里面同样有无数荧光闪烁。

他大脑突然一声轰鸣,变得空白无比,双眼无神呆呆杵立着。

九个提篮,九千女子,她们都是被阴廷六皇子活生生抽出了魂魄以后用来炼旗。

红衣女子轻轻地抱住他,柔声道:“小公子,你是个善良的人,谢谢你!我们要走了,来世有缘若能再相见,我们再报答公子。”

红衣女子说着,在许墨的脸蛋上,轻轻印了一个红唇。

许墨回过神来,她的红唇很冰、很凉,但自己的脸蛋滚烫。

“你们要去哪儿?”许墨问道。

“我们要赶去阴间轮回路,送这些将要魂飞魄散的姐妹们去转世。而且我们需要尽快,因为可能要来不及了。”

说完,红衣女子她们就要飘走,显得很是匆急。

“等等!”许墨突然叫停了她们。

随后他朝着阴司府君,作揖深深一拜:“还请府君大人恩怜,能再次出手相助这些可怜的女子们。”

阴司府君点了点头,取出勾魂笔,唰唰几笔画出一道门户,“此门可直达轮回路,汝等从此去转世吧。”

九位女子阴魂齐齐一拜,“多谢府君大人。”

随后,她们便飞往那道门中。

“小郎君,谢谢你!我们来世有缘再见啦~”

随着她们的离去,阴司府君画出的那道门户也渐渐消散。

“多谢府君大人!”许墨再次作揖,深深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