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一身华贵红袍,面容端正,头冠官帽,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人。
只是他脖子上满是干枯沉暗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且双目圆滚直瞪,眼神空洞,一眼望去更像是死人。
红袍人如木偶般步履蹒跚,缓缓走上祭坛,僵直的脚步声沉闷回响,盖过风的呼啸。
他来到祭坛边缘的大鼎前,却一眼也没向大鼎看去,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黎五之躯。
突然间,红袍人猛地朝黎五的躯体扑上去,如同一头饿兽撕食尸体,不断有鲜血碎肉飞溅而起,啪嗒啪嗒溅落在地。
他匍匐着身子吞食,面孔上满是血迹,原本鲜艳华贵的红袍在鲜血的沾染下,变得深红发黑。
吃着吃着,他忽然伸手挠了挠脖子,上面干枯的血迹掉落纷纷,露出一道平整的剑痕。
但随着人肉不断下肚,他脖子上的剑痕开始缓缓愈合,最后完好如初,看不出丝毫痕迹!
咔擦...咯吱...咯吱......
没多久,躯体的血肉便被他吃净,此刻又抓起一根骸骨啃断,在口中磨碎后吞入肚中。
他手上不断有死皮掉落,沉暗的肤色渐渐变得光泽如玉。
待他将整具躯体都吃得一干二净后,空洞的眼神开始凝神,溃散的瞳孔重聚。
红袍人摇晃几下脑袋,又猛拍脑门几下,目光游离,神情恍惚地自语:“我......是谁?”
“我是竹......竹什么?”
“不...不,我是黎......”
“我到底,是谁?”
红袍人双目中尽是茫然,坐在祭坛上,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随着星暗月移,天渐明,朝阳火红如血,微光落入崖谷,映在他脸上。
红袍人若有所感,缓缓抬头向崖谷外看去,双目直视红日。
蓦然间,天地间刮起大风,才升起的红日被白云遮蔽。
天空中的云层渐渐压低,寒风呼啸而至。
忽然,一片如鹅毛般的雪花悄无声息飘落,从天际盘旋落下地面。
紧接着,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而下,如银蝶纷飞。
起初,雪花零星,轻缀着枝头树冠。
但没多久,雪势渐大,天地间只剩一片朦胧的白,空气中寂静无比,耳边只剩雪花簌簌,寒风萧萧。
红袍人甩了甩被鲜血染湿、深红发黑的袖袍,凝望着天穹喃喃自语:“罢,我名,竹红雪......”
竹红雪站起了身,走出几步后,又猛地停下,扒开衣襟向胸口望去。
“心,不见了。”
......
严守昭吩咐许墨向西边去探查后不久,心中便懊悔不已。
“我真是糊涂了,他不过是养元小士,保全自身尚是问题。”
他曾任监正,底下五位门生皆卓尔不群,需办什么事只需吩咐下去,根本无虑其他。
但现已今非昔比,这习性却在心急糊涂之下,又冒了出来。
想着想着,严守昭愈发感到不安,便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摸着墙磕磕绊绊走到门前,衣衫稍作整理后,轻甩袖袍佯装正常,推开大门。
守在门口瞌睡的敖九被惊醒,见严守昭走了出来,赶忙问道:“老先生,你要去哪?”
严守昭大步跨出门槛,淡淡道:“我一时心急胡乱吩咐,如今思来他修行尚浅,这一去恐会落入险境,我去寻他回来。”
“可是阿墨说过,你双目暂时失了明,让我照顾好你,不让你乱走。”敖九道。
“我双目已经好了,你且让开。”严守昭眼睛一眨不眨道。
“哦,那老先生,你看我左手竖了几根手指?”敖九问道。
严守昭向他看去一眼,“五根。”
敖九摇了摇头,“不对。”
“三根,黑灯瞎火,我看错了。”严守昭板着脸道。
敖九咧着嘴笑道:“老先生还是回去吧,我根本没伸出手来,你眼里的血还未散去呢。”
严守昭不管不顾,气冲冲地往前走。
但没几步,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敖九手疾眼快将他扶住,道:“老先生,你连路都看不清,要怎么找阿墨呢。”
严守昭顿时愣住,怔怔站着一动不动。
敖九挠了挠头,将他送回屋去。
但半夜时,敖九再度被惊醒,见严守昭驼着背走出来,以为又要顽固出走,正要出声劝阻时,他却倚着门槛在门口坐下,睁着失了明的双目,静默不语。
敖九见他并没有再要出门的意思,便没有出声,默默地在另一边门槛坐下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敖九身子忽然感到些些寒意袭来。
他睁眼一看,顿时大惊,又几次揉眼后才敢相信,天上竟下起了雪!
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赶忙转头看去,只见严守昭身子僵硬,坐着一动不动,顿时感到心头拨凉。
“老先生,你没事吧!”
敖九慌忙将严守昭拖入屋内,仔细一看,发现他身子轻颤,嘴唇发紫,便赶忙去打水烧热,拿来毛布为严守昭敷上。
一阵手忙脚乱下来,才将险些冻成冰雕的严守昭救回,将他安在床上后,又取来几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个着凉就逝世了。
当敖九再次走出门时,外面大雪纷飞,天地间的万般颜色渐渐消失,被白茫茫的大雪掩盖。
“也不知道阿墨怎么样了,这才一夜就忽然变了天......”
敖九望着冰雪天地,心中泛忧。
......
灵界原野上雪虐风饕,白雪茫茫使天地之间融为一体。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地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形成了一片纯白的大地。
在这深厚如洋的雪地上,有个迎着漫天飞雪前行的小黑点显得格外显眼。
许墨杵着一根歪斜的树棍,背上背着李一,举步维艰前行。
忽然,他感到背上的李一身子愈发僵硬,不时一阵轻颤,好像要支撑不住。
许墨连忙伸出一只手托住他,以免从背上掉下去,又偏了偏头避开迎面的风雪,喊道:“李兄撑住!方才我在山丘上望见这边有处山洞,若是没走错,稍后就到了。”
他们已经迎着凛冽寒风行了数十里,此时除了刺骨的寒痛,许墨几乎失去所有知觉,只能闷着头,如木偶般麻木抬脚、前踏,一步步向前。
走了许久,许久。
许墨微微抬起僵硬无比的头,眼珠滚动,四处凝视了片刻,才艰辛地从漫天飞雪中,隐约窥到一抹黑色。
“终于,到了!”
......